第十二章 生个孩子-《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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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渡江之后,汴都宵禁,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百姓夜里可以走出家门,赏灯游玩。

    暮青好些年没逛庙会了,而呼延查烈从未见过中原庙会的盛况,暮青当下便决定带他一起去逛逛。

    晚膳过后,月影在王府外备好了马车,暮青牵着呼延查烈的手一同上了车,步惜欢却迟迟未来。

    天色已黑,书房里未掌灯,步惜欢垂眸看着窗台,缓缓地抚上一片兰叶,似抚着一柄青剑,音调淡而凉,“可有思过?”

    月杀跪在暗处,回道:“属下护主不力,依照门规本该处死,主子既然留属下一命,属下愿将此命交给皇后殿下!”

    “哦?”步惜欢低头赏兰,不置可否。

    月杀没有吭声,只是跪着,只是候着。

    “朕还能信你吗?”

    “能。”

    “朕若不信呢?”

    “那主子一定会命一个信任之人护卫皇后娘娘前去南图,属下便暗中跟随,多一人护卫,便多一分保障。”

    “哦?”步惜欢漫不经心地折了片兰叶在指间把玩,指尖凉得春冰似的,“朕不信你,你的命便没用了,朕还以为你会自裁。”

    月杀跪着没动,语气平静无波,“主子留属下一命,属下就不能白死,死要死得其所。皇后娘娘归来之日,若属下还活着,再自裁不迟。”

    书房里静了下来,窗前似有暗流涌动,让人不敢惊破。

    半晌,步惜欢问道:“你跟随朕多久了?”

    “回主子,八年。”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刺月门的人,朕也不再是你的主子了。”步惜欢随手将兰叶弃之一旁,负手望向窗外。

    月杀一声不吭,不见喜悲。

    只听步惜欢接着道:“从此以后,你便是神甲军大将军,朕赐神甲军为凤卫,你身为统领,她便是你的主子。”

    “是,属下……遵命!”月杀叩首,久久未起。

    这大半年来,主子待他看似疏离,其实用心良苦。他跟了主子八年,太清楚主子的脾性,主子若不信他,南下途中就不会命他看守人质,渡江之后也不会把狄王府的安全交给他了。他办差不力,本该依照门规论处,主子却明贬实保,直到今日还在保他。他刚说自裁,主子便将他逐出了刺月门,不是组织中人,便不必再受门规处置。

    他跟了主子八年,主子不想杀他,疏离他,以皇后的名义安置他,都不过是为了寻个借口服众罢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自称属下,从今往后,天下间没有月杀,只有越慈了。

    “明天起,血影会接替你在狄王府的差事,你这几日就着手准备吧。”

    “是。”

    步惜欢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转身走了过来,书房的门吱呀一响,他停住脚步,“此去南图,朕把她的安危交给神甲军,交给你了。记住,如遇大险,不惜一切代价,带她回来。”

    *

    步惜欢出府时,暮青和呼延查烈正在马车里说着话,帘子一挑,话音顿住,只见车内昏昏不辨人颜,女子与稚子相伴而坐,仿佛岁月入画来,叫人不由有些失神。

    暮青没问步惜欢为何来迟,只与呼延查烈让了让,叫他上了马车。

    江上封着,画舫靠在岸边,江上灯影随波,街上火树烛龙,人间热闹迷人眼。

    孩子们围着糖人嬉闹,暮青买了只糖人塞给呼延查烈,随即牵着他的手往旁边的摊子前一站,在琳琅满目的面具里挑了挑,说道:“劳烦老伯取这三只。”

    “哎!姑娘稍候!”老汉笑眯眯地取了面具,递来时不由一怔。

    只见一对璧人立在摊子前,好似神仙眷侣。

    步惜欢见老汉失神,不由笑着放了锭银子下来。

    老汉连忙摆手,“这位公子,三十文就够了,您这锭银子……小的可找不出那么多。”

    这锭银子都够买下他十个摊子了!

    步惜欢负手笑道:“无需找了。”

    老汉大喜,心知眼前之人非富即贵,见暮青虽然牵着个孩子,却还梳着姑娘的发式,便以为二人尚未成亲,于是接了银子笑道:“多谢公子!公子与姑娘定能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步惜欢垂眸一笑——嗯,一锭银子换一句早生贵子,倒是值。

    暮青却看了老汉一眼,纠正道:“我不是姑娘,我和这位公子已经成亲了。”

    “啊?”老汉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是我的夫君。”暮青扫了眼身后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人群,在或惊艳、或痴迷的目光里宣示主权。

    步惜欢沉醉在那句夫君里,满腹柔肠皆作春意,眸波醉人。

    老汉忙打了自己一嘴巴,赔笑道:“瞧小的这眼神!公子和夫人真是神仙眷侣,小公子真是可爱伶俐!”

    呼延查烈一身中原人的打扮,夜里灯火虽盛,他低着头,不大容易被人看出异族之貌来。

    暮青没再纠正,浅笑着蹲下身来,见呼延查烈满嘴糖色,便拿出帕子为他擦了擦,而后为他戴上了面具。那面具是只大花老虎,圆胖可爱,呼延查烈一戴上,顿时如街市上追闹玩耍的孩童一般,添了几分稚气。

    暮青给自己挑了个判官面具,随即牵着呼延查烈的手走入了人群里。

    步惜欢端量着剩下的那只兔子面具,神色有些古怪,一抬眼,暮青已在灯火斑斓之处,手中牵着个幼童,那幼童手里拿着个糖人,小步子迈得有些别扭,耳根微微地泛着红。

    他忽然便不想放她走了,想把她好好地留在身边,月月年年,与她看这人间热闹繁华,而不是把她送入险境里,一旦离去,祸福难料。

    但他们身为帝后,可以在家事上任性,却不可不理国事,更何况止战不仅仅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他们自己。既是为了自己,自要自己争取。

    分离的那一日,步惜欢希望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但终究还是来了。

    十一月初十,巫瑾赶回汴都城,与南图使臣相见。

    十一月十一早朝,巫瑾禀奏赈灾之情,步惜欢宣布由神甲军护送巫瑾及南图使臣回国,视察灾情及吏治之事将交由皇后,凤驾将择日启程南下。

    百官闻旨哗然,皇后干政之议复来,却因刑曹尚书傅民生、兵曹尚书韩其初的支持,殿阁大学士秋儒茂、工曹尚书黄渊、督察院左督御史王瑞的帮腔,以及襄国公何善其的沉默,而没能掀起多大浪花来。

    南图国君病重,巫瑾不敢耽搁,定于十二日一早启程,而凤驾南下视察吏治则仓促不得,御林军、仪仗队、随行的官吏、宫人等等,准备尚需时日。

    然而,举朝上下,只有少数帝后的亲信知道,凤驾南巡只是个幌子,皇后将秘密前往南图。

    是夜。

    承乾殿内,宫帐千重,云雨正浓。

    秋风入了窗来,烛影也摇,人影也摇,龙床上断断续续地传出低哑的话音。

    “青青。”

    “嗯?”

    “不走了,可好?”

    帐中无答音,许久后,暮青道:“我要在上面。”

    香风扑出,春色溜出暖帐,但听步惜欢笑了一声,“娘子如此卖力,为夫更舍不得了。”

    暮青不吭声,只顾施云布雨。

    步惜欢的手垂在榻旁,情到浓时不觉扯着春帐,细汗湿了手腕,“你这是……要走了,还得折磨为夫一回?”

    “嗯。”暮青竟应了声,“你最好被折磨得明日起不得身。”

    步惜欢睁了睁眼,深情冲破迷离的情欲,刹那间明灭。她想悄悄地走,不想让他送,怕他别时伤怀吧?

    步惜欢阖眸一笑,深埋起苦涩与不舍,睁开眼时打趣道:“娘子若如此打算,此事还得为夫出力,不然明日起不得身的只怕会是娘子。”

    暮青想了想,似乎真是如此。

    而就在她稍停之际,香风再度扑开暖帐,春色溜出,行雨之人已改。

    长夜漫漫,风驰雨骤总有歇时,心绪多愁,临别难舍却在浓处。

    红烛过半,帐中静了下来,夫妻相拥,谁也不说话。

    许久后,暮青先开了口,“阿欢。”

    “嗯?”

    “等我回来,我们生个孩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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