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见元修-《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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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没有执念,只是他一心待我,我便一心待他,如此而已。有件事,你理解错了,我从来不是跟着他,我的观念里没有出嫁从夫,只有彼此忠诚,患难与共,不欺不弃,尊重平等。这些年,我虽为他奔波劳苦,他却也成就了更好的我,这就是我想要的婚姻,彼此守护,彼此成就,互为优质伴侣。”暮青边说边在水里捞着衣物,她其实并不是在捞衣物,而是在身体的遮挡下把一样东西按进了水里——一双靴子。

    那是她换下来的靴子,一双白色的云头锦靴,这是洛都权贵子弟流行穿的靴样,只是她的这双靴子底儿比寻常靴子厚些。这不仅仅是为了让她穿上之后显得更为高挑,还因为靴底与云头的夹缝中藏有暗器,那是一把梭子刀。

    刀长而薄,出刀的机关在靴子内侧,若不拔出,可做暗器使,马背上刺敌腹、割绳索,都颇为好用。若将其拔出,则刚好有一掌长,形态贴着掌心,当短刀用也颇为顺手。

    这是她执政鄂族四州后,月杀命人为她量身锻打的暗器,专门陪她练过,防的就是极端状况,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而这,才是她今夜沐浴的原因——机关一触,梭刀即出,很难不发出声响,除非在水里取刀。

    暮青将靴子按在水中,摸到暗扣,向内一推!梭刀嗖地刺出云头,无声无息。她捏住刀尖儿将刀抽出,归入掌下,随后把外袍捞出铺在地上,又起身去捞其他衣物。

    元修看着暮青有条不紊的举止,沉浸在她的一番话里。这些所谓的观念,除了她,他从未听任何一个女子说过,她总能语出惊人,以前就常说些让人费解的话,现在还如当年一样。

    他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给不了你想要的婚姻?我曾说过,你若嫁我,我也可以此生不纳妾,我做到了,哪怕你已嫁作他人。”

    “原来你知道我已经嫁人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暮青将靴子翻了个个儿,摸到了靴底。

    “那你的大婚之礼呢?”元修忽然下了床,大步朝隔板走了过来。

    暮青身子一绷,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在意这句话。

    元修走到隔板前,看着暮青那死不回头的背影,问:“就凭那军前一句立后之言,凭那南渡途中一封仓促的诏书,你就算是与他成婚了?就在那辆马车里?”

    此事是他此生至痛,这些年来,他甚至不能想起。

    暮青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郑当归如今已在御医院中奉职,元修从他口中应该得知了当年之事,但他无从得知她梦魇之事,自然也就不知道阿欢与她匆匆成婚的真正原因。

    这是私事,她无需解释,只是用刀尖儿在靴底一刀一刀地划着。从背影看去,似是在拿衣物撒气,看似浑不在乎,实则还是在乎。

    元修生生被气笑了,眼底涌动着的不知是痛还是疼惜,“你说的对,你的事,我一向不知道。从我与他定下君臣之约那日起,你我就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你何时与人义结金兰,何时与人拜堂成亲,何时又有鄂族血脉了,我都不知道。你我生死之交,你的事,我却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有的时候我也怀疑,对于你,我究竟知道什么?”

    “你知道那条密道!”暮青忽然撂下靴子,转身面对元修,隔着隔板,眸中的那团火都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正因为你我是生死之交,我才带你走那条密道!而你用那条密道干了些什么?我与谁义结金兰,与谁拜堂成亲,是谁的后人,有哪族的血脉,那都是我的私事。我不说,不代表疏远你,而是我需要隐私,我需要尊重!我的隐私我有权利不说,但那条密道是阿欢的心血,我没有权利说!但我说了,因为你我是生死之交!结果呢?无数义士葬身密道,无名无碑,我的朋友重伤被俘,遭囚数年!元修,那些人命不是葬你手上的,而是葬在我手上的,你知道吗?!”

    暮青一拳砸在隔板上,尘屑横飞,光影破碎,她忽然转身弯腰,从浴桶中把所有的衣物都捞了出来,团成一团,抱到外袍上,将袍子包起,打上个死结,拎着包袱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奋力将包袱砸进了江中!

    噗通一声,声音被画舫里的歌舞声所掩盖,连水花都被船影所覆。

    侍卫们看出扔进江中的是只包袱,但未闻旨意,谁也不敢挪动——神仙吵架,凡人还是装死为妙。

    船舱内一片死寂,元修始终没有谕示,那包袱渐渐地沉入了江中。

    过了许久,元修默不作声地出了屋。

    少顷,暮青的房门被打开,侍卫将浴桶抬了出去,清理了地板上的水渍,重新点上了灯烛。

    元修负手进了屋,暮青面窗而立,青丝未束,云袖霞裾乘风而起,江上仿佛生了薄雾,而人宛若在水中央。

    元修有些失神,这身罗裙是下江之前,他在钦州义水城的成衣铺子里亲手挑的。当时城中大索,此举颇为冒险,可他还是冒了险,只因想一睹她身着红妆的风采。

    说来讽刺,相识多年,这竟是他头一回见她换下将袍。

    元修走到桌旁坐下,压着眉峰沉默了许久,冷不丁地问道:“你说我外祖之死有疑,此话可有依据?”

    这话问得突然,仿佛刚才的争执没有发生。

    暮青回过头来,那天在洛都,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她,莫非元修就藏在北燕使节团中?

    但转念一想,人都见到了,再究问这些又有何用?

    于是她道:“我猜的。华老将军活着对阿欢更为有利,他没有理由杀人。”

    当时,她在堤下为老熊的亲兵缝尸,没有亲眼看到事发的经过,也许阿欢知道,但当时渡江在即,形势迫在眉睫,她身心俱疲,只想带那五万儿郎回乡,没心情问此事。后来,阿欢亲政,她提点刑狱,朝中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这事也就被忘到了脑后。

    那天宫宴上,她提起此事是为了试探北燕使臣们的反应,查探那道可疑目光的来源,没想到元修会当面问她。

    元修道:“那也有可能是死于流箭,为何你会觉得不是?”

    暮青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只是觉得可疑。我当时在江边,分明听见岸上杀声停了,这说明三千禁军已败,那么流箭是从何而来?”

    三千禁军死于神甲军之手,而神甲军出手向来不留全尸,就算有个别漏网之人奋起补箭,当时禁军已败,箭雨已歇,侍卫们理应有能力抵挡零星的箭矢,那箭怎么就成了流箭射中了华老将军,还将人一箭射杀了?

    “你是说,我外公并非死于两军交战之时?”元修问,声音异常平静,夜风吹进窗来,江上仿佛大浪将起。

    这话有意思,暮青知道,当年江堤上一战,活着回去的只有沈明启一人。元修会这么问,一定是沈明启如此回禀的。

    他为何要说谎?

    暮青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忽厉,问道:“你见到遗体时,伤在何处?”

    元修道:“胸口。”

    “胸前中箭还是后心中箭?”

    “一箭穿胸,我见到遗体时,遗体虽在冰棺内,但两个月的长途颠簸,遗体已腐,伤口坏烂,只能看出是一箭穿胸。”

    “拿纸来!”暮青忽然对窗外道。

    侍卫不懂暮青为何只要纸,不要笔墨,但他不敢迁延,忙去隔壁屋将元修桌上的文房四宝端了进来。

    暮青没动笔墨,只取了张纸递给元修,说道:“拿好,展平!”

    元修晃了晃神儿,这景象,这语气,真像是当年陪她一起办案的时候。

    这一怔的工夫,元修反应稍慢,侍卫刚要退下,见主子未动,忙回来搭手。没想到手还没抬起来,主子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与往常一样,不见雷云,不见晴日,唯有摸不着底的深沉慑人。

    侍卫垂下手,屏息而退。

    元修把纸接了过来,依暮青之言展平,而后看向了她。

    暮青以指为箭,猛地戳向那张纸,纸张应声破出个洞!她的手指如葱似玉,烛光之下,指尖粉白,煞是可爱。元修吸了口江风,敛住心神,强令自己将心思放在暮青的话上。

    暮青道:“如果你愿意开棺,可以亲自验一验骨,看箭是从胸前而入,还是从后心而入。如你所见,我将纸刺穿,破开那一面的洞口看起来要比刺入一面的洞口大。人骨虽然比纸硬得多,但弩箭之威也比我的指力大得多,且有武者的内力加持,华老将军胸骨上的伤口一定比寻常箭伤重得多。你仔细验看,定有收获。”

    至于为何要查明箭是从胸前还是后心射入,暮青没说,元修一定明白。

    人若死于两军对战之时,箭应该是从胸口射入。但若是从后心射入的,则说明人死于禁军战败之后,因为依照常理,渡江时机紧迫,禁军一败,侍卫们就会将华老将军押下江堤登船,那时所有人都是背对战场的,所以后心中箭即说明沈明启撒了谎。

    战事分出胜败之后,禁军之中只活了沈明启一人,他又对华老将军的死撒了谎,那么他就有很大的嫌疑。

    至于他为何敢行此事,其实不难理解。此人本就是个阴险毒辣之徒,当时战败,人未救回,又全军覆没,若回去复命,他难逃一死,但若护送华老将军的灵柩回京,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后来的事实证明,元修的确因此没有杀他。

    但若这事真是沈明启所为,元修多年来用的这把刀可一直都是他的仇人……

    但若真是沈明启所为,江边那一战,老熊那亲兵的仇便能报了!

    “当然,箭拔出时扭转或撬压,刺创可能会扩大或有附加损伤,但刺骨而出的箭有多难拔,你最清楚。拔箭之人一般先会卸去箭头,这种情况下,伤口因武者的内力破口较大,拔出箭身一般不会太费力,所以二次损伤较小,胸骨上应该还是会留下可供验看的证据。”暮青补充了一句,撤回手指,再没别的话可说了。

    “……多谢。”元修说话间将纸叠起,收进了衣袍里,妥善地贴放在了心口处。

    “不用谢,我有条件。”暮青直视着元修,冷淡,坦然。

    元修一怔,那纸仿佛突然在心口焚起把火来,痛不能言。他笑了笑,苦涩过后,艰难地道:“好!你说!”

    “放了姚惠青,把人安全地护送过江。”

    “好。”元修一口答应,却定定地看着暮青。他不知道这个条件是她临时起意,还是刚刚提起他当年密道失信于她时,就已有此盘算。

    若是从前,他绝不会疑她,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与她已阔别六载,她成长了太多。她为南兴赈灾和大图长治提出的两项策论,他至今还记得在盛京宫中听见奏报时有多惊艳。岭南王割据一方已有二十多年,被她用计擒获斩了头颅;大图复国的可能性原本微乎其微,被她用一方传国玉玺将巫瑾送上了帝位;鄂族女子之地位卑微至极,她硬是以神女之名、女子之身执政三年……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孤僻的西北军小将,也不再是那个混不吝的江北水师都督,今夜与她面对着面,他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分量,那种与他比肩的分量。

    “还有。”暮青丝毫不懂得适可而止。

    “说!”元修依旧干脆。

    “把老熊的家眷和族人也一并送过江来。”此二事在暮青心里悬了多年,有机会谈判,她是不会放过的。

    元修闻言却锁住眉头,看了暮青许久,问道:“他是我的旧部,在你心里,我会因为他跟随了你,而苛待他的家眷?”

    “你如果真念旧部之情,就该让他和族亲团聚。这些年,他虽然不说,但不可能不挂念妻儿老娘?你带出来的兵有多重情义,你知道,我怕他久念成疾。”

    “……好!”元修答应了,又问,“要把老卢的家眷也一并送过江吗?”

    “不用。你应该知道他的事,他一直觉得愧对你,渡江之后便闭门不出,拒不受封。我离京前,托他去古水县帮我照看宅院,他答应了,我想他不会希望家眷过江,他会希望他们生在西北,死在西北。”暮青回到窗边,江风却捎不走心头的愁绪。

    元修知道暮青的愁,唯有此事,他与她的心是连着的。戍边十年,老卢跟随他的时日最长,他的性子他了解,莫说下旨准他回西北,就是他亲自来请,老卢都不会回去的。他羞于过江,过不了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人人心里都横着一道坎儿,他自己也一样。

    元修默不作声地出了屋,吩咐侍卫传信回盛京和西北,立刻护送姚惠青和老熊的族亲家眷过江,不得迁延。

    回来后,见暮青仍然立在窗边,元修不由走到窗边与她并肩望着江景,说道:“阿青,这世间有些事是难求圆满的,如同我求不得忠孝两全一样。”

    暮青默不作声,裙袖一舒,便拢住了一江的月色秋波。

    元修望着暮青道:“密道一事,是我负了你,我无话可说。但若叫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他杀了我姑母。”

    时隔六年,杀字从元修喉头逼出,仍然带着血腥气。

    “不,你姑母是自绝而亡的。”暮青望着江上,觉出元修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一刹那的寒厉,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当时在密室之门已落,你姑母本想困住阿欢,不料机关被阿欢所破。就在密室之门升起时,你恰巧赶到,你姑母便持匕首自绝而亡。”

    元敏为何挑那时机自绝,这不需要说,元修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屋里一片死寂,画舫上的笙箫声忽然变得有些凄厉,元修扶住窗台,那曾在边关张弓扬枪磨得满是厚茧的手指霎时苍白,如同落了层霜。

    江月之辉如梦如幻,刹那间将他送回当年永寿宫外大雪纷飞的那一夜。

    “你可记得当初走时,姑母说的话?”

    “姑母说,朝局诡秘,容不下坦荡男儿。此去戍边,望归来时,心如战刀!”

    “心如战刀,如今你的心可磨成了刀?姑母瞧着你心里的刀还未沾过血,刀锋不利!”

    “我就是要逼你!成大事者,善知取舍,帝王之家,情义是不需要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

    “你只有弃了那些情义,才能心如铁石,才能在这世道里披荆斩棘!”

    姑母……

    “元修。”暮青的话音将元修从那经年前的雪夜里唤了回来,看见他那双手,那双称帝六年也消不掉老茧的手,她就忍不住想起西北、想起大漠、想起她敬佩过的大将军,痛那精忠坦荡的儿郎再也回不来了。她放下密道之事,放下岭南之事,推心置腹地问,“当年,你们定下的君臣之约里没有你姑母和你爹,尤其是你姑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阿欢亲政之后必定替母报仇。你可有想过,到那时你该怎么办?你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姑母死,你有对策吗?”

    元修不说话,他想过,但没有。交还西北帅印,求姑母活命吗?可一旦失了帅印,元家将毫无自保的筹码,拿什么保证皇帝能信守诺言?以西北之军和边关之重逼皇帝大赦吗?那便是逆臣,有违忠良之道。

    “你想过,但没有两全之策。”元修能想到的办法,暮青都能猜到,她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政事毫无经验的人了,“所以,你们成为敌人是迟早的事。”

    “那我该怎么办?我是该谋朝篡位,还是该大义灭亲?阿青,换作是你,你会如何抉择?”元修问。

    “我抉择不了,但无论如何抉择,我都会在其位谋其政。”暮青看着元修,这才是她最痛心的,“换作是我,我当年绝不会一计不施,一兵不用。你那时手握帅印,将士视你为信仰,百姓敬你为战神,你却眼睁睁地看着呼延昊建辽称帝。你能告诉我,当年是怎么了吗?”

    元修闻言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暮青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因为你那时就决定要与阿欢一争高下了,所以你不想在边关战事上耗费兵力。你手握帅印,心却已不在保家卫国上了。”

    这话切中了要害,元修扶着窗台,讥诮地笑了一声,“保家卫国……我是能保得住元家,还是生来就该替步氏皇族戍守江山?我戍边十年,建功无数,上不负天恩,下不负己志,自认为对得起家国百姓!可我精忠报国,得到的是什么?是至亲相逼,天子夺爱!我戍守边疆,他夺我所爱,我为何不能与他一争高下?我元修也算得上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儿,究竟哪儿比他差?”

    “你不比他差,你只是……从未尝过挫折的滋味。”暮青道。

    元修扬了扬眉,讥诮的神情尚未淡去,眉宇间又添了几分诧异的神色,仿佛不解此意。

    暮青道:“我的话有错吗?我敬佩你精忠报国之志,也承认你的赫赫功绩,可你若非生在元家,当年离家从军,军营又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不论你家中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你总归是因为生在元家才能如此由着性子。你的战功靠的的确是一身真本事,但以朝堂当时的政争局势而言,你若不是元修,任你有战神之能,边关帅印岂容你掌?”

    “西北戍边,艰险苦累你甘愿,渴饮胡血你快意,你虽与家中政见不合,但当时废帝之机尚不成熟,家中逼你不紧,到底是由着你过了十年想过的日子。直至两国议和,你班师回朝,生父利用,伤了你的骄傲;姑母逼迫,使你苦闷煎熬;情场失意,令你不甘戍边;兄长暗害,叫你心痛欲绝。你人生前二十年没受过的挫折,一股脑儿全尝了,这世间有越挫越勇之人,也有一蹶不振之辈,你两者皆不是,你只是遭遇变故,改变了报国安邦之志罢了。”

    “元修,这世间没人能够选择出身,你生在元家,身陷于两难的境地,怎么抉择都在情理之中。我的选择,你的选择,都不过是各有缘由罢了,哪怕你我为敌,我也不会怪你。让我失望的是你身为一军主帅的不作为和身为朋友的背叛,就算你能把我带回盛京,你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番话说罢,暮青转身就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暮青回头,冷厉的目光撞上元修炽烈的眼神,那眼神太复杂,似混沌中坠来的铁石,焚着烈火,势欲吞人。

    暮青捏紧掌下的梭刀,眸中怒意一绽,仿佛满江灯火齐放,摄人心魄的绚烂。

    元修发力将暮青扯向自己,二人猛地撞向窗台,两名侍卫不敢回头,只是挪近两步,将窗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舱室里暗了下来,江上的灯火从侍卫之间的缝隙里透了进来,一缕一缕,流漫陆离。元修拥着暮青,当年马背上教骑,地宫中拔箭,都督府中宽衣受检,中军帐中负气争吵,少女的眼眸、玉手、话语乃至方才出水时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皆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交替着,如梦似幻,刻骨铭心。

    “阿青。”元修嗓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悲痛,“当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我不想回到从前,不想回到失去所有的那一天!那一天,连你都走了……”

    暮青说不出话,元修太谨慎,明明收走了她的刀甲,近她身时仍然封了她的穴道。幸运的是,梭刀被她紧紧地捏在掌中,不至于掉落,但也经不得大晃……

    就在暮青担心时,元修克制地放开她,走向了门口。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指一弹,解了她的穴道。

    暮青的身子骨儿猛然一松,急忙收掌,梭刀滑落的瞬间,被她死死地捏住了尾尖。刀尖儿从袖下露出,寒光一点,惊心的雪亮。

    元修拉开房门,眉头一蹙,刚要转身,江上忽然传来骚乱声!

    元修循声望去,暮青手指一勾,梭刀瞬时归于掌下。

    这时,侍卫已将门窗阖紧,江上人声消寂,灯火层层灭去,一道呼喝声从下游的水师船队中传来。

    “禁令!江上宵禁,画舫休歌,民船靠岸,官船受检,凭文通行!即日起,聚赌喧闹者杖,夜聚晓散者斩!”

    元修守在门外,侍卫过来唤了声主子,同时呈上了一封密奏。

    元修展开一看,看那身影似乎愣了一愣!随即,房门打开,元修又进了屋。

    暮青仍在窗边,她没问出了何事,只是看着元修。

    元修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密奏递给了暮青。

    暮青接过来一看,纸上只有三两行字:

    奏:九月初八,四更时分,延福宫失火,大图帝及太后驾崩。

    ------题外话------

    好险好险,两万以内写完这章了,差点儿又要被后台强行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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