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婢-《祸国·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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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他快五十岁了吧?”

    风小雅道:“我也有十一个夫人。”

    这!倒!是!

    颐非感慨:他确实不该小估颐殊的承受能力。那女人,只要对自己有利的男人,管他什么身份,通通可以上床利用。区区五十岁算什么,十一个夫人又算什么呢……

    可当风小雅说出最后一个人选时,他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因为,最后一个人选是——

    薛采抬起头,平静地说道:“璧国是我。”

    ***

    秋姜揣着钱一路往前,她走得很快,希望能够顺利出府。只要离开相府,就安全了。

    颐非真的给了她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然而,眼看大门就在三尺外,她很快就可以走出去时,张婶突然出现叫住了她——

    “去哪呀?”

    秋姜只好停下,老实巴交地回答:“给花子大人买酒……”

    “我知道他让你买酒,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去哪里买么?”

    秋姜一怔。

    张婶走过来,从她怀中拿走那串铜钱,掂量了一下,脸上笑开了花。

    “我知道哪有酒卖,跟我来。”张婶转身带路。秋姜看了眼三尺外的大门,决定要放手一搏,可她刚鼓起勇气冲到门口,就看见了一队银色盔甲。

    她立刻转身,折返,回到张婶身后。

    张婶没有察觉到她的这番小动作,一边领路一边道:“算你运气好,我那当货郎的侄子今天正好来府里头送香料,他的货架里正好有酒,还是好酒呢,便宜花子大人了!”

    秋姜嘴里敷衍着,人却情不自禁地回头,心中无限感慨。

    张婶扭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门外,道:“哦,你也看见了吧?听说那是风公子的随行娘子军,他走到哪,这三十三位穿银甲的姑娘们就跟到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哪,那位风公子,可真会享受的。”

    秋姜苦笑。

    她当然知道,那些姑娘有个统一的名字,叫风筝。

    意思就是被“风”小雅牵引着的“筝”。

    风小雅在哪,风筝们就在哪。

    别看她们年纪小,但各个武功很高,平日里负责保护风小雅的安全。

    说来风小雅也是个怪人,比如他明明随行带了这么多姑娘,但真正侍奉他衣食起居的,却是他的两个车夫——一个叫孟不离,一个叫焦不弃。

    他们为他洗澡、梳头、穿衣、赶车……做一切本该由婢女来做的事,风小雅从始至终一根手指都不用动。

    真是懒到没边了!

    秋姜一边心中暗讽,一边跟着张婶到了后院。有个货郎等在院中,看见她们,立刻迎了过来:“姑姑,怎么样?”

    “酒呢?”

    “在这。”货郎打开担架,里面果然有两壶酒,“姑姑你放心,都是好酒,外头卖至少要一百五十文,给您就只收八十文。”货郎殷勤地将酒壶递上,张婶示意他将酒壶递给秋姜,秋姜却不肯接。

    张婶诧异:“怎么了?”

    秋姜咬唇,“张婶,这酒……不行……”

    张婶还没说话,货郎已叫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我的酒不行?我的酒怎么就不行了?这可是十年陈的竹叶青!特地从宜国名酒乡进的!”

    秋姜摇头:“不……不是……”

    张婶的脸色开始有点不好看:“什么意思?”

    秋姜怯生生地看着她:“花、花子大人给了一百文钱。”

    “那又如何?”

    “相爷席间没有备、备酒,说明只有花子大人一个人喝。”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儿她们跟我说过,花子大人很挑剔的。他能给一百文,说明,要的就是值一百文的好酒。”

    货郎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我两壶酒不值一百文?姑姑,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只收八十的!换了其他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啊……”张婶转向秋姜,厉声道,“别磨蹭了,快把钱给他,带酒回去交差,省得客人到时候嫌你慢!”

    “我如果带这两壶酒去,更会被骂的……”秋姜坚持。

    张婶倒吸口气,第一次发现她还有这么不听话的一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秋姜伸手接过其中一壶酒,摇晃了几下,再打开壶盖,壶内的酒上浮起一片泡沫,又很快地消散了。

    秋姜将酒泼到地上。

    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灰色石面上流淌了一地。

    货郎和张婶双双变色。

    没等张婶发怒,秋姜已先道:“张婶你看,竹叶青酒本应是略带翠绿的金黄色,清澄透明没有杂物,且泡沫持久不散,方是好酒。这壶酒泡沫消得如此快不说,更有这么多悬浮物。我不用喝,就知它不好,等入了花子大人的嘴,被他尝出是劣酒,我受责罚没什么,坏了相府的名誉可事大啊。”

    张婶张了张嘴吧,很是尴尬。

    秋姜叹气道:“不如这样,劳烦这位小哥再去外头买两壶好酒来?一百文还是给他,我一个子儿都不要。量少点也没事,但要对得起这价。”

    “也……只能这样了!你还不快去?”张婶踢了货郎一脚。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换。”货郎说着接了秋姜的铜钱,飞快地跑了。

    张婶打量着秋姜,缓缓道:“你这丫头,懂的倒是多,还能分辨酒的好坏。”

    “奴婢的娘亲会酿酒,奴婢耳熏目染,所以会这些……”

    “懂的多没什么,当丫头的,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张婶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秋姜忙道:“奴婢懂的!今日那位小哥帮奴婢买酒,是给了奴婢一个天大的人情,奴婢会记着的。”

    张婶微微一笑:“果然是个聪明人。”

    ***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颐非呆住了,怔怔地看着薛采。

    薛采为自己倒了杯茶,素白的小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风小雅微微一笑道:“你没有听错,璧国的候选者确实是他。”

    颐非拍案:“禽兽啊!竟然连九岁的小孩都不放过!”

    薛采似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

    颐非道:“你肯定是不会去的!”

    “嗯。”薛采点了点头,“所以你替我去。”

    “诶?”颐非怔住了。

    薛采一本正经道:“你阔别故土两年,不想回去看看么?”

    颐非眸光闪烁,忽有所悟:“别兜圈子了,你们想要干什么,又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吧。”

    “三皇子果然爽快。”风小雅给了随从一个眼神,沉默寡言的孟不离从袖中取出一把扇子,扔向颐非。

    颐非接住,打开一看,扇面上画的是地图——程国的地图。

    他面色微变,“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助我娶到颐殊,我得到程国后,图上红色区域,就全是你的。”

    地图宛如小蛇长长一道,程国本是海岛,面积狭小,如今更被红墨一分为二,以程国帝都芦湾为分界线,下面的三十六郡十二州,全划入了红色范围。

    颐非望着那半片殷红,陷入沉思。

    风小雅缓缓道:“颐殊当年用不入流的手段劫持了你父王,杀了你的两个哥哥,抢了皇位,又让你颠沛流离有家难回……换了谁都不会甘心。可惜,你一无人手二无钱财,宜国燕国都已明确表示了不会帮你,你如今虽在璧国安身,只能糊口而已,想要逆袭,难如登天。所以,你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颐非看着地图,清瘦的脸庞一旦敛去了笑意,就显得很是深沉。

    “胡九仙虽然有钱,但老矣;程国那五大氏族是什么货色,你心中比我清楚;薛相又不参与此事。那么,你不觉得我是八位候选者中最有希望成为王夫的么?”风小雅微笑浅浅,明眸如星,让人觉得无论什么时候,能跟这样一个人说话,都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但颐非心里却觉得更不舒服了。

    他慢慢地合起扇子。

    “你那十一个老婆怎么办?”

    风小雅轻描淡写道:“休了。”

    够狠!颐非注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伤杀力的阴柔男子,想着有关此人的生平传闻,不禁大为感慨——

    风小雅。

    燕国前丞相风乐天的独子。

    众所周知,燕国的先帝摹尹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去了。走前把儿子彰华托付给了最信任的臣子风乐天。而风乐天不复所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辅佐着彰华,令四海安定,稳稳妥妥后,才辞官告老,云游天下去了。

    因为这个缘故,燕王一直感念这位重臣的好,对风小雅处处照顾。尽管风乐天早放下话说要退隐就得退得干净彻底,不让儿子做官,可风小雅虽无官职在身,得到的恩宠却丝毫不比任何贵胄子弟少。

    燕国人全知道,他们的君王平生有三爱——

    一爱薛采。

    二爱如意吉祥。

    三爱就是前丞相家的风小雅。

    风小雅人如其名,是个名斐燕国的雅士。他精乐律,擅工笔,通禅道,懂享乐,还最是怜香惜玉,虽有妻妾无数,但对每一个都爱如珍宝。

    男人们都想结交他。

    女人们都想嫁给他。

    总之在燕国的民间传说里,他是个完美得不行的贵胄公子。

    然而,此刻跪坐在锦榻上的男子,却是无情的,充满野心的,浑身散发着一种巨大的侵略性……他虽然在笑,笑意却不抵达眼睛;他虽然在求颐非,却丝毫没有求人的姿态。

    颐非看看风小雅又看看薛采,忍不住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这两人能凑到一起去。果然一只狐狸一头狼,早商量好了要算计他这只小绵羊啊!

    颐非一挑眉,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惬意:“你什么都考虑周全了,我好像没别的可以选了,那么……就请多多关照了。”

    “三皇子果然痛快。”

    颐非豪气干云地挥一挥袖:“酒呢?酒还没来么?”

    “来了来了——”回应他的,是柳絮一连串的催促声,“快点啊,阿秋,花子大人都等急了!”

    秋姜提着酒快步低头走进来。

    颐非接过酒坛,拔开盖子一闻,面露喜色:“好酒……”

    柳絮笑道:“大人喜欢就好!”

    颐非打量着秋姜:“一百文能买到这样的好酒,你这个小丫头不错啊。”

    柳絮忙道:“大人的事情我们肯定上心的,而且相府的人去买酒,酒肆老板多少给点优惠,不敢糊弄。”

    “是么?我平日里去买酒,可没见他们这么老实。”

    柳絮掩唇:“凡夫俗子,又怎认得出大人的尊贵呢?”

    “真会说话……”颐非仰起脖子,将酒一口气全倒进了嘴巴,惊得柳絮睁大眼睛,正待劝阻,薛采开口道:“上菜。”

    柳絮只好先布菜,一扭头,见秋姜还木头似地站在原地,便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秋姜只好跟着布菜,一盘清蒸鲈鱼端到车壁搭成的案上时,风小雅皱了下眉,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吓得秋姜手一抖,两双筷子清脆落地。

    她连忙弯腰去捡:“我、我去洗筷子!”

    一双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地上的筷子,颐非笑眯眯地睨着半弯着腰的她,弹了弹筷身道:“这筷子不错啊……怎么不是以往的银筷了?”

    秋姜怔了一下,咦?以前用的是银筷子?没人告诉她这点啊!

    虽然没有抬头,但可以感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始终盯在她身上,她不敢起身,只能继续保持着那个吃力的姿势卑微回答:“那个、鲈、鲈鱼清香鲜嫩,配今年新竹劈制的竹筷更、更为适宜。”

    颐非扑哧一笑,转向薛采道:“没钱就没钱呗,还说得一套一套的……你这小婢女真有意思。”

    “多、多谢夸奖……”秋姜只能看着自己的鞋尖。

    颐非将脏了的竹筷递给她,秋姜连忙伸手接,结果那筷子在空中转了个弯,反而抵在她的下巴上,然后力度缓缓向上,秋姜被迫抬起脸来。

    颐非笑眯眯道:“长得也很漂亮。”

    他眼睛瞎了吗?秋姜心想,自己这种长相也能叫漂亮?

    果然,一旁的柳絮很不满,嘟哝了一句:“花子大人真会鼓励人。”

    而就在秋姜的这么一抬头中,风小雅的目光已飘过来,和她撞了个正着。

    秋姜顿时手脚冰凉。

    完了,她想。

    折腾这么久,终究没能逃脱。

    那个人……看见她了。

    她名义上的所谓夫君,看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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