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缘断-《祸国·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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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比之昨日更加热闹,一大早便有接连不断的鞭炮声,更有银甲少女跳上屋檐扫雪,嘻嘻哈哈。

    秋姜坐在镜前梳妆。

    她一向眉目寡淡,衣着简朴,此刻换上一身朱红色的新衣,整个人便立刻不一样了。

    秋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看见小小的白衣女童端坐镜前,眼神明亮充满好奇;然后,白衣变成绿衣,八九岁的女童也变成了十二三岁的模样,神色怯怯懦弱温顺;再然后,绿衣变成僧袍,长成了十八九岁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最后,回归朱红,盘了发,涂了胭脂,有了烟火的气息。

    秋姜伸出手指,按在镜子里的脸上,喃喃道:“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么……不过是一颗鬼血化成的玛瑙罢了……”

    说罢反手,将镜子盖倒。

    ***

    积雪被扫净后,银甲少女们便离开了。草木居的仆人本就不多,有的放回家过年去了,仅剩下无家可归的寥寥几人。

    这几人里,便有焦不弃。

    秋姜看到他,便想起已多日未见孟不离,难道是跟着谢长晏走了?奇怪,燕王要保护谢长晏,为何不指派自己的侍卫,反而从风小雅这调人?还有谢长晏,没了准皇后的身份后,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清流之女,为何要派孟不离去保护她?

    不管如何,走了也好。此刻草木居的人越少,对她来说越好。

    秋姜走进堂屋,姜花将绽欲绽,还是没有开。她便往沟渠里又添了许多热水,蒸腾的水汽令得视线一片迷蒙。

    秋姜立在门旁注视着朦朦胧胧的姜花们,直到焦不弃前来请她:“夫人,晚宴准备好了。公子请你过去。”

    秋姜嗯了一声,将水勺放下,起身走人,走出几步,却又回头,再看一眼那些花们,还是没有开。

    她不再迟疑,跟着焦不弃走出院子,来到风乐天所住的院子。此刻花厅厅门半开,里面传出悠扬的琴声。秋姜一听就知道是风小雅弹的。

    琴声舒缓流畅,说明他的心情也非常放松和愉悦,还带了点小雀跃和小期待,让听琴之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起来。

    秋姜挤出微笑,掀帘走进去。

    花厅里张灯结彩,人人都有座位,主位的风乐天挽着袖子正在用小火炉煮汤,边煮边招呼秋姜道:“十一啊,来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好对饮。”

    坐在风小雅身边的龚小慧立刻道:“只能喝三杯。”

    风乐天露出为难之色,龚小慧皱眉刚要说什么,风乐天忙打断她:“行行行,就喝三杯!三杯!”

    秋姜走过去跪坐在他身旁。

    龚小慧这才收回视线,从袖中取出一管洞箫,和着风小雅的曲调吹了起来。

    风小雅在专心弹琴,没有分心,旋律越发轻快欢愉。

    除了他,厅中还有焦不弃和两名秋姜看着面生的老仆,一共七个人。

    风乐天招呼道:“都趁热尝尝哈,今儿的菜可都是我做的。”

    一名老仆道:“相爷的厨艺,当世第一!”

    另一名老仆踹了他一脚,不屑道:“马屁。”

    “有种你别吃啊!”

    “我偏不!”眼看两人吵闹起来,吹箫的龚小慧不得不停下来喝止:“你们两个,再吵就给我出去!”

    两名老仆齐齐瑟缩了一下,立刻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看来这两个是龚小慧带回来的仆人,难怪之前没见过。秋姜心中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时,听风乐天问她道:“十一啊,喝汤吗?”

    “好呀。”

    风乐天从盅中勺出一碗飘着菜叶的热汤递给秋姜,秋姜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再一喝,顿时睁大了眼睛。

    风乐天朝她眨眼,两人交换了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风乐天又往里面撒了几根葱:“这汤啊,可是炖了许久,得趁热喝。”

    “是,公爹。”秋姜捧着碗想,把酒当水煮骨头,然后往里面加一堆菜叶,此事也就风乐天干得出来。

    不过他的厨艺确实很好,加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酒居然还挺好喝。

    窗外天色渐暗,厅中的灯光摇曳,衬得坐在东侧弹琴的风小雅,切磋如玉。

    一个滑调后,他忽然抬眸,朝秋姜看了过来,神色庄重,却又光华灼灼,不掩情意。

    秋姜的心陡然一悸,手中的汤碗眼看要洒,风乐天伸手过来替她端稳。

    视线中,风乐天朝她微微一笑:“没事的。”

    秋姜的视线却模糊了起来,宛如火炉上的沸汤,拼命地想要往外溢。就在这时,风小雅的琴突然停了:“谁?”

    话音刚落,厅中的蜡烛齐齐熄灭,包括火炉也刺啦一声,被水扑灭。

    世界骤暗的同时,几道风声从外跃入。

    风小雅伸手将龚小慧拉到身后,反手拨琴,朝某处一击。该地立即发出一声闷哼。

    龚小慧趁机从怀中取出火石,“呲”地擦亮。火光亮起的瞬间,风小雅看到厅内多了四个人。

    一道风声扑至,火石微光立灭,龚小慧不知被何物击中,发出一声惊呼。

    “躲!”风小雅说了一声后将琴朝风声来源处掷去,与此同时,从琴中抽出一把软剑,与对方斗在一起。

    暗室再无余光,漆黑一片的花厅里不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和凌乱的打斗声。

    风小雅感到对方用的是刀,速度极快,便用了个拖字,以软剑拖粘住对方的刀。那人果然慢慢地不耐烦起来,招式越发狠戾。

    风小雅终于找到漏洞,一剑卷住刀刃,一振,对方的刀顿时脱了手,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啷声。

    风小雅正要乘胜追击,某个角落里突然响起秋姜的一记闷哼,风小雅立刻扭身朝那边冲去,一路不知踢翻多少杂物,可等他赶到该处,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再然后,一双手点亮蜡烛,再将蜡烛插到某盏灯台上。

    整个花厅恢复了微薄的亮光。

    只见厅中一地狼藉,焦不弃、龚小慧和两名老仆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点蜡烛的是个四旬左右的白胖男子,面有病容,有两个很大的眼袋。他身旁站着个二十多岁、形如竹竿般的年轻男子,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虎口里不停有血滴下来,正是一开始就被风小雅的琴弦所伤。

    除此外,还有个长得像小姑娘一样乖巧漂亮的少年,表情却充满了戾气,狠狠地瞪了风小雅一眼后,走过去将地上的刀捡了起来,而那把刀已卷了刃。

    一人在横梁上啧啧叹道:“刀刀啊,你的这把刀可真脆啊。”

    风小雅抬头看向说话之人,是个脸蛋圆圆,眼睛细长的年轻人,一笑就眯成了两道直线,显得十分和善:“鹤公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风小雅没有理他,目光继续搜罗着,却不见秋姜,也不见父亲。他们去哪了?进内室了?

    “最终还是得靠我呀,呵呵。”圆脸蛋的年轻人笑着抓着巨网的顶端跳下来,不知按了什么,网收得更紧,风小雅使了个千斤坠牢牢将双足钉在地上,才没被他拖倒。

    圆脸的年轻人拖不动他,也不强求,将巨网顶端的钩子往柱子上一挂,走到持刀少年面前,见他还在心疼,便道:“别心疼了,办好了差事,让七主用足镔给你重打一把,保管不卷刃。”

    风小雅面色顿变:“是秋姜召集你们来此的?”

    圆脸的年轻人笑着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不然哩?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谁愿意千里奔波在外啊……”

    风小雅顿时不说话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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