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奉天翊运-《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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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参谋暗暗叫苦就怕连巩志也劝他不动。高炯附耳过来:“巩爷我看都督神色不对不如我去请夫人过来让她劝劝都督。”巩志摇了摇头悄声道:“先别惊动夫人到时他夫妻俩一言不和反而害得都督心里更烦。”
艳婷脾气如何正统军上下自是明白眼看高炯不敢再说了。巩志只得沉吟了说词他慢慢挨近两步道:“都督且听巩志一言好么?”他见伍定远不言不动当下大着胆子将手搭上了上司的肩头细声道:“都督咱们正统军谁都可以迷失唯独您不能。倘使总帅自己都迷失了这场仗也不必打下去了……”
此言并非危言耸听秦仲海打通了阴阳六经正教中人别无抗手。唯赖伍定远的“真龙之体”方足相抗。倘使大都督斗志全消一旦与怒工正面交锋无论单打独斗抑或整军出战都将一败涂地。
巩志苦心劝谏饶那伍定远心境再差十倍此刻也须应答。他睁开了眼低声道:“我很好也没有中谁的阴谋陷阱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自己……”
巩志听他自称“很好”说话时却不住搓弄额料来一点也不好。他大着胆子握住了上司的铁手低声道:“都督您要有什么心事何妨说出来吧?让大家替您参详着。”
巩志细心问候大老板仍是低头不语仿佛心事重重。过得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巩志你能否告诉我……这些年来伍某人……伍某人……”他目光望向远方茫然道:“做得”对“么?”I耳听上司问了怪话众参谋登时起喊来了:“都督!您再对也没有了!您没见方才那小民感恩戴德、欢喜离去么?您与怒苍激战十年为国为民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万民您还会有错么?您一百个对、一千个对、您是开天辟地、古住今来最善良的官儿了!”
正统军四大参谋有的管食粮有的管布阵却无人善于攻心。果然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却多是千篇一律伍定远毫下理睬仅将目光定在巩志脸上想来只要听他说。
这下轮到巩志苦恼了身为席参谋他不似岑焱、高炯那般务杂他只有一个使命那便是看好老板的心思正因如此他的职责也至为重大。眼见大都督一脸殷切他连叹气也下敢了只能垂下头去细细推算上司的心情。
大都督为何痛苦呢?一个人武功强到他这个境界那是想杀谁就是谁随时能将心目中的坏人一网打尽。可有了这般随心所欲的武功为何他还是、心存茫然呢?莫非他赚自己的官职不够大所以遂行不了心中的正义?可一个人坐拥一百四十个卫所手掌七十万雄军权势大到他这个地步难道还嫌不足?
麻烦不在武功不够高、也下在权势不够大相反的大都督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焉他太高太大所以他才想弄明白八个字……
该怎么做……
才是对的。
巩志想通了都督的心事冷汗却也淋漓而下看大老板这幅模样他岂止迷失了?他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在动摇。想到复辟来生的无数大事朝廷里或生或死或走或叛巩志真不想说话了。毕竟那地狱里的哭嚎声声哀戚字字冤屈大都督身为本朝武人脑他敢全数推称不知?正惧怕间殿上脚步声响那燕烽总算打水回来了在众参谋的注视下巩志赶忙迎了上去自取毛巾打湿先替自己擦去冷汗再说正蒙混间高炯咳了一声道:“巩爷说句话吧。都督在等着。”岑焱也催促道:“是啊巩爷您别不吭气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巩志想蒙混人家却不让他蒙他苦笑两声自知无法拖延当下单膝跪倒朗声道:“启禀大都督!什么对与不对卑职从没想过!打巩志跟随您的第一天开始便从是非里豁出去了!”听得巩志的言语众参谋自是大感意外正统军号称仁义之师十年来铲奸除恶解民倒悬可席参谋却怎地说出这等话来?众人又惊又急纷纷喊道:“巩爷!您说得是什么话?咱们正统军十年来流血流汗为国为民难道还有错么?”
巩志静静摇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众人大惊道:“为什么?”巩志叹了口气低头道:“我只是个参谋官不是朝廷的史官。什么是非对错我不想多谈。”
参谋谈的是输赢史官论的却系是非、二者所求不同自不能一概而论。
一片愕然间却听伍定远叹了口气道:“说得好……说得非常好…似我这般人本就没资格谈什么是非。”说着说驮下双肩神气极为萧然。众参谋大感惊慌一时急使眼色都盼巩志说上几句好话别再废话连篇存心折腾老板。
巩志如此说话其实自有用意。他蹲到上司身边柔声道:“都督非是卑职有意顶撞您实在是才德有限不配谈那些大道理。可卑职心里明白一件事……”他神色转为郑重紧紧握住了上司的铁手附耳道:“倘使今日……”
“卢大人在此……”
陡听此言伍定远情下自禁仰起脸来面上筋肉不住颤动巩志贴住了上司的耳孔轻声道:“卑职心中坚信卢大人他啊……”
“也不会责怪您一句……”
听得巩志的安慰伍定远嘴角下弯猛地滚落了两行热泪。
天下最得宠的幕宾绝非什么奉承拍马之徒而是一位真正的贴心知己之士巩志追随上司已久自知他的心结听在区区三言两语说来便已点破了老板的心事却也让他坠十厂英雄泪。众参谋见老板哭了一时惶急无比便要围拢抢话巩志摇了摇手示意他们退开跟着将毛巾交了过去轻声道:“都督洗脸吧。”
伍定远将毛巾掩住了脸他压抑声息上身前倾浑身不住抖动。巩志也默默守在一旁任凭老板宣泄心中苦闷。
“让你们担心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伍定远慢慢收了泪双手抱胸腰挺背直便又恢复得刚毅稳重。他见众将望着自己便挥了挥铁手低声道:“都过来吧”眼见老板恢复了众参谋自是大喜过望虽不知巩志使得是什么神奇办法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劈劈啪啪……庙里头传来鞭炮声远远听来更衬得殿里的宁静。伍定远此时身在山门殿他听得殿外鞭炮声不绝于耳想起这一年夹生的大小事蓦地之间竟是面露倦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三天是上元今年好容易在襄阳打丁一场胜仗方得快快乐乐返京过节。谁晓得昨晚三更才把行李放下天没亮便给兵部召回上缴“走马符”。之后辅午宴下午再去威武军营听取军机临到晚间却还有场祈雨法会等着自己。
伍定远纵是铁打的也该休息了。他打定了主意无论这几日生了什么事都得在家里陪着老婆小孩他拿起了毛巾狠狠擤了擤鼻涕便道:“你们还有什么公文这会儿赶紧拿来用印吧。我这几日都不去衙门洽公了。”听得大都督想歇息了众将赶紧翻开随身卷宗全都忙了起来。
正统军下辖一百四十个卫所公文之繁、政务之广几与京城半数衙门相涉。除兵部外尚有工部的军器器械、太仆寺的牧马吏户两部的用人与银饷……是以每回伍定远返京述职总有看不完的公文卷宗。伍定远昨晚半夜才回家黎明即起自是没睡安稳正闭目养神间听得岑焱笑道:“都督我的本子来了请您过目吧。”
伍定远眯出眼缝去瞧只见面前捧来了小山高的帐本轰地一声全都堆到了老板脚边吓得伍定远张大了眼险些从凳子上掉落下来。
岑焱身为掌粮官率先捧出了山高帐本自让伍定远烦心不已。带兵打仗不光是骑马吆喝而已马要吃草人要吃粮小兵小卒也下能白打仗纵是富豪之家却也供养不起三千兵马。伍定远虽是俭省之人可平日里却只懂得勒紧裤带说起管帐学问自是一窍不通眼见帐本堆得老高只得勉强翻了翻奈何面有卷色虽把帐目看入眼里却是一二三四五神仙尽跳舞。巩志看入眼里便道:“今儿都督累了你改日再呈上吧。I岑焱慌道:”不行啊;这些都是去年的款子户部不及拨。全仗夫人代垫了。我这个月再不去户部核销以后便请不到款了啊。“这岑焱昔门是柳昂天帐下的小卒专在居庸关押粮之后随着定远南征北讨管帐资历已达二十余年便做商号帐卖也成了巩志虽是席参谋掌印管帐功力却远远不如岑焱。听他如此说只得将帐本接下了喊道:”下一个。“
话声甫毕这回上来的却是”掌令官“高炯看他奉上的册子薄薄一本却不知作何之用。伍定远不喜欢看帐却喜欢读书眼见本子甚薄便也翻了翻这回里头没了烦琐数字却多了十来个人名见是”刘星火“、”虎大炽“、”张照煜“……全是些不相识的人名。下由蹙眉道:”这是干什么来着?“
高炯忙道:”回都督的话。这几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均盼精忠报国追随都督帐前。“伍定远听得这些人是成名豪杰便叉低头翻看名册可反来覆去问却还是认不出入来。只得启齿来间:”这个“刘星火”是干什么的?我怎没听过他?“
高炯忙道:”这“刘星火”是个川佬本名叫“刘世珍”因专使流星锤的功夫便改叫“流星火”顺口说、方便记。“听得”刘世珍“三字这会儿便让大都督认出人了。颔道:”原来是川中四杰的刘世珍。他本来的名儿很响亮啊为何要无端改名?“
话才出口却见高炯干笑燕烽强笑岑焱则是嘻嘻哈哈地窃笑转看巩志却早已背转身去故做不知。伍定远心下醒悟自知失言了只得挥了挥手沉声道:”下一个。“
大都督坐于凳上面前参谋一个个照轮而来模样好似大夫看诊这回轮到燕烽来了。看他动落利落才一跨步行出上身前倾单膝触地跟着从怀中取出一道公文凛然道:”启禀大都督!太仆寺卿来报:西域使臣进贡天房神马二百匹为免王公大臣抢先来占还请都督早下公文将天马留作战地之用。“
听得天马送来众将官喜出望外饶那军纪严明却还是欢呼了起来。
怒苍邻近西域多年基业之下诸将各得神骏座骑。每回与朝廷野战自要大占上风。其中两匹玉聪体态雄大座鞍离地丈许便交给两大元老来骑。一是石刚的”黑象大骊“另一匹则是陆孤瞻的爱骑”绿爪玉骥“皆可拖五百斤重的火炮。余将或乘皇马”乌云带雪“、或乘战马”云里骓“或拥长力、或好冲撞不一而足。看这同托了西域使臣的福天房名驹送来或能扭转劣势也末可知。
难得好处自行飞来众将自是摩拳擦掌谁都想检上一匹千里名驹。伍定远晓得他们的心情自也点了点头正要接过公文却见巩志口唇欲动好似有话要说。
二人默契非常伍定远稍稍点头巩志便已附耳过来低声道:”都督那匹赤兔马……可一路跟上来……“天下第一名驹现身伍定远自是心下一凛忙压低了嗓子轻声道:”你是说……那匹马儿跟菁进京了……“巩志点了点头附耳道:”赶不走抓不到……从襄阳城一路跟着北上就是眼着囚车……“
犬马恋主不忍与主人分离总教人不胜唏嘘。眼见大都督叹了口气巩志轻声又问:”都督……这事可要告诉娟小姐?“伍定远一脸烦乱只提起了铁手抚面道:”再说吧能拖就拖……夫人那儿你也别露口风……“
两人交头贴贴耳一阵眼见众将都在等候便也各自住口了。伍定远将本子上下整齐了又问巩志道:”你的本子呢?“巩志摇了摇头却是无本送呈。岑焱讶道:”巩爷夫人上回不是吩咐过你要你添些新兵器回来么?你都没交办下去啊?“巩志听得此言却只摇了摇头一语不。
伍定远眉心微蹙一支军队要能出征-需粮饷、二须用人三则须马匹兵械缺一不可。看巩志是铸铁山庄徒若要采买兵器自是熟门熟路可这几年每下见他贡献所学多少有些可惜了。他摇了摇头道:”来人奉印。“
号令-出巩志身为”掌印宫“便从腰问解下军印替上司沾上了印泥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一旁岑焱、燕烽则搬来了茶几只见伍定远坐在凳子上将厚厚的帐本叠整了跟着”轰“、”轰“连响官印奋然盖落本子上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大红方块见是:”奉天翊运推诚武臣一等精忠威武侯佩五军大都督令统西北扫逆军走马符伍定远世铁券此印“
看大印上一共三十九个字虽说让人眼花撩乱可每个字却大有来历。众参谋一旁看着心里自是暗暗称羡。
先看最显眼的两个军职一个是”五军大都督“一个是”西北扫逆兵马统帅“前者是常设军职后者是临编流官二者职权虽大却非世袭任满俱要缴符卸职。不过那二等威武侯一却不同这个荣衔会跟着伍定远一辈子直到他死。那”世铁券“更能为他旺荫子孙日后妻儿入衙赐坐见亲王郡王不拜全仗此券之功。只是众人心知肚明这”大都督“虽奸、”世铁券“虽妙但要与大印开头的八个字相比却也要为之黯然失色。”奉天翊运推诚武臣“印里所有荣衔全数加总却也抵不上这八个字这是”特功“仗此功勋伍定远六十岁那年会被进国公、加太保死后更要拥有谧号。这不是寻常武将拿得到的。以当年秦霸先柳昂天的赫赫战功却也不曾得此殊荣。
按本朝功等第一等特功是”开国辅运推诚武臣“唯追随太祖开国者方得赐号次为”奉天靖难宣力武臣“唯于靖难内战效力者方誉之。再次则为伍定远的”奉天翊运推诚武臣“这赏救驾有功者。这点明了”威武侯“不是一般武将他参加过保皇之战。
破突厥打匈奴、灭蒙古……纵使打遍天下、南征北讨所立的功劳却万万比下上这一战。只因”特功“事涉正统更迭皇权归属所以在天子心中方才显得弥足珍贵。
众人满心感佩正要围拢说话却听殿外脚步惶惶听得一个尖锐声音喊道:”爵爷!爵爷!您在这儿么?“
来人呼喊急切仿佛生了大事众人微微一愣回头去望见得殿上奔入了一名男子看他满头华却无一根胡须正是一名太监到来。巩志心下一凛忙示意众参谋下拜见礼同声道:”参见房总管!“
物换星栘十年过后东厂总管也换人做了。这位正是后宫第一红人秉笔太监房总管。此人深得帝后倚重乍然到来自惹得殿上众人跪了一地。可一片恭敬中伍定远却只双手抱胸兀自坐在凳子上不曾起身相迎。
本朝武人脑神态侮慢房总管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哈哈笑道:”爵爷!咱家跑了好些个地方可总算找着您了!“正要抢近说话伍定远却低下头去使了个眼色。众参谋懂得他的心事赶忙起身迎上将房总管挡下了。
年轻时宫小职卑鞠躬似家常磕头是便饭如今伍爵爷年纪长了他已经不爱应酬了遇得官场交际自有下属代办。寻常人若想找他买卖军械、拉拢交情多是白费气力。
房总管却下管这许多一时大剠剠奔来打算直捣黄龙。岑焱是掌粮官忙挡到了驾前拿出了数馒头的功夫软磨道:”哎呀哎呀总管大人别那么急呀咱俩好久下见了您可跟岑焱说几句话呀。“掌粮官挡路房公公两手伸出拉馒头似的扯住了岑焱的面颊道:”岑演!岑演!改了名儿下换性啊!还是这丑怪样子。“说着加力揉起了面团诅咒道:”死吧快给秦仲海打死吧!“
秦仲海三字本是忌讳房总管却是想说就说足见其人颇具权势无忌人言。房总管哼了几声正要一耳光轰落却听岑焱拍起了马屁:”哎啊公公呀岑焱当然丑了我要有您一半标致那这辈子可受用无穷了。“这话虽然有些轻薄却也敲中了公公的要害看那”房总管“头全白了可一张脸蛋却是肤色晶莹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房总管听得马屁嘴角总算泛起了笑:”啐算你还长眼晓得公公漂亮。“
披地一声岑焱还是挨了个小耳光自给扔到一旁去了。房总管正待上前听得军靴踏地之声响起面前却来了一名青年镖枪也似的挡住了路却是燕烽来了。听他朗声道:”启禀总管!我家爵爷今夜不洽公敢问您有问要事?待卑职过去禀报-声!“”掌旗官一来了正统军里全是刀疤汉却难得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小生、看这燕烽是武举榜眼却生得相貌堂堂兼使得一手好枪便给人昵称为“小赵云”算是四大参谋里最漂亮的一位。房总管双目一亮笑道:“烽儿我的烽儿我的小四火唉看你可从襄阳平安回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说着不再去寻伍定远只一把握住燕烽的双手满面爱怜。
燕烽意外使出美人计居然勾住了房总管一时又惊又怕偏又走脱不得惊怒交进之下双颊红热宛如两只苹果般羞羞可爱。房总管越看越是欢喜竟然叹了口气道:“瞧你……可叉瘦了这伍爵爷真是小气却是怎么喂你的?”说着动手动脚似想查查燕烽少了几斤肉。东厂总管不是小位子。若把官员分作内外这秉笔太监便算内官之地位足比宰辅是以昔时刘敬手握东厂便足与江充、柳昂天鼎足而三。可十年过去了椅子没变上头的屁股换了却成了老鸭龟公的面貌只把岑焱看得低头窃笑那燕烽则是涨红了脸一时挣脱也不是不挣也不是只得活生生给吃了便宜豆腐。
正想凑上香吻却听一声咳嗽面前来了一张扁方脸道:“房总管卑职巩志给您老人家拜晚年了。”掌印宫来了看这巩志身材壮硕其貌不扬一张脸好似伍定远的亲兄弟既扁又方上头还生了不少麻子见得如此丑样房总管一时兴致全消只冷冷地道:“是巩志啊你老兄什么时候才壮烈成仁啊?公公老早给你准备奠仪了真想早些付给你啊!”
耳听房公公言语渐渐无礼下属无一招架得住伍定远摇了摇头当下缓缓起身。
大都督来了他双肩开阔身高九尺不过稍稍提膝而起便听“啪啪”两声燕烽、岑焱二人军靴重重踏地肃然转向。其余参谋无须号令也已各站其位将他裹在中心。
西北扫逆军最高统帅上前一步正统军兵纪更见俨然房总管吃了一惊不觉“哎呀”、“哎呀”叫了几声气焰全消了赶忙陪笑道:“伍爵爷啊您老人家真是不近人情咱家有事找您说您却老叫这些徒子徒孙挡着我可辜负了咱家对你的好心哪!”他嗲声而叫正想过来捏手捏脚伍定远沉下脸去森然道:“嗯……”爵爷鼻哼好似老虎威房总管吓了一跳“啊”地一声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却摔到燕烽怀里去了。
咚咚两声下属端来了两张板凳伍定远双手抱胸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两腿如开马步房总管见了他的男子气概怱地脸上一红便只温吞吞地就坐脚尖略呈内八。
“房总管有事早说无事呢……”伍定远仰起头来瞧向佛殿里的金龙冷冷又道:“那便早回。矢都督说起话来开门见山爽快到了极处房总管瞧着他的鼻孔却只干笑了几声陪笑道:”爵爷啊咱家晓得您打仗累啊平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方才啊……唉……“说着取出了一只油布包叹道:”这柄刀哪……可吓死人了……“油包打开里头搁着一柄军刀正是王一通带来的那柄凶刀;听得房总管苦笑道:”爵爷啊秦仲海闯入北京了么?“
场面肃杀全场没人说话了。秦仲海世之魔王若要单枪匹马闯入北京必然闸得腥风血雨。众将眉目深锁却又听得殿外广场劈劈啪啪再次放起了串串鞭炮宛如阵阵枪响让人心里更见烦躁。
伍定远下动声色反问道:”房公公此事你可是听赵尚书说的么?“
大都督料事如神房总管自是脸上一红忙道:”适才咱家正陪着几位王爷赏灯谁晓得老赵一旁跟着却是愁眉苦脸的问了几次又吞吞吐吐不肯说……“伍定远斜睨着他道:”所以他便泄军机了?“房总管苦笑两声只是点了点头。
自正统朝创立后朝政景况一新像样人才全上了西北战场。剩下的东厂总管、锦衣卫统领之流则多是中看下中用之辈这些人帮忙是帮不上的至于要闹得京城人心惶惶这份本领倒是下可小觑。
伍定远年岁已长虽说心下不悦却也不露喜怒只闭眼静坐模样浑似睡觉。房总管细声道:”爵爷啊究竟你是怎么打赢襄阳大战的现下可以说了么?“
此言问到了要紧处连巩志也是微微一凛。襄阳之役战果丰硕正统军将士凯旋归来至今大都督却不曾透露他何以获胜众参谋问了几次却也不肯说、伍定远见人人都在瞧望自己便道:”我军上下将士用命终能平定乱事。你还有疑问么?“
众参谋互望一眼眉来眼去间便又听房总管低声道:”爵爷啊大家自己人您就别瞒我了我听人家说好似襄阳大战之所以获胜……纯是因为那柄刀……伍定远听也不听立时摇手道:“住了没这回事。”房总管耸了耸肩面露幸悻之色料来听多了这些宫样文章便笑道:“没事、没事您说没有那就没有……”说着又朝巩志瞧了一眼笑道:“巩参谋您说是不是啊?”
巩志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个自然。大都督曾经答允过我的无论来日生了何事他也不会动用到我欧阳家的东西。”
自欧阳南死后铸铁山庄四分五裂门人走的走、散的散一切全为一柄妖刀所害是以巩志当年将“东西”托给大都督之时便是盼他能镇住这柄魔物使之永世下再出土。房总管所言自是大大把了他的忌讳。
一片寂静间众参谋眉来眼去伍定远则是无意多说房总管呵呵干笑道:“瞧我这张嘴多会惹祸大都督咱们还是问正经事要紧……”说着附耳过去细声道:“都督那厮真闯来北京了么?”
房总管并非军部之人却始终刺探军情。伍定远面露不豫之色他见那柄军刀还搁在地下霎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铁掌探出向后回抽一股紫光闪过那柄刀竞给吸了过去。
此事说来匪夷听思然于伍定远而言却仅是劈空掌力的反向运用只消收掌奇便能在半空拉出一股气流以之隔空取物无住而不利可说稀松平常。众参谋见惯大都督的武功自也下感惊诧。那房公公次见闻自是大为震撼久久说下上话来。
伍定远拿起了刀反复把玩淡淡地道:“房公公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秦仲海是个痛快的性子这柄刀要真是他送来的那意思就是说……”他旋刀如盘但见刀光飞舞混杂紫电听他幽幽叹道:“他已经向我下战书了。”
那房总管猛地吓了一跳一时紧紧抓着燕烽的臂膀尖叫道:“下战书你……你是说?”伍定远淡淡地道:“下战书意思便是求战。他要和朝廷打最后一战了。”
听得大战已在眼前全场尽皆变色。房总管更已跳了起来尖叫道:“什么?这……这未免太快了!那……那咱们该怎么办?”房总管问得慌伍定远却答得妙他把头摇了摇迳自道:“不怎么办。”房总管骇然道:“什么?您……您说不怎么办?这是说笑么?”
天下兵马报喜不报忧纵使敌军杀到城门下总还劝着百姓高枕无忧。耳听伍定远坦率异常自是吓坏了房总管。伍定远撇眼看去待见众参谋也是一脸骇然便摇了摇头道:“别急我方才不是说过了这柄刀”若“真是秦仲海送来的那便是一封战书。”他将钢刀拿在手里把玩叉道:“反之那就什么也不是。”
房总管一颗心悬起落下、落下悬起给伍定远逗得十分难熬忙道:“等等爵爷的意思是说这柄刀不是秦仲海的东西?”伍定远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房总管听他猛卖关子抱怨道:“爵爷!您别老是鬼扯到底是不是?给句话出来!”
伍定远淡淡地道:“房总管别急你何妨先花脑筋想想过去十年里秦仲海可曾闯进过北京?”此言一出房总管登时咦了一声道:“对啊您没说我倒真没想过这家伙确实不曾闯进过京城。”
秦仲海过去是皇城侍卫京城里熟门熟路可这十年里无论军情如何紧急他都不曾到京城杀人放火众参谋心下一凛忙道:“都督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么?”
伍定远叹了口气道:“老实告诉你们吧。这京城里住了一个人只消他还在世一天秦仲海便一天不敢回来。”听得“不敢”一字众人忍不住有些错愕秦仲海世之狂徒胆气高、手段狈百万军中杀进杀出来去自如如此向天借胆的狂徒谁能吓倒他?房总管咦了一声险些以为听错了忙道:“那厮还有不敢做的事?这我倒是不知。爵爷那人是谁啊?”伍定远这回颇为爽快迳自道:“对不住事涉机密我不能说。”
大都督猛卖关子自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房总管皱眉苦思却也猜不出那神秘人是谁。毕竟秦仲海是天下第一魔徒这世上便算真有神佛怕也只能下凡追捕他岂能逼得他不敢动弹?看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必为众人高声嘲笑可从人都督口中道出偏又教人不得不信。
房总管苦笑道:“都督到底那人是谁啊透个口风吧?我不会泄漏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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