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寒翠袖薄-《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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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面飘香整条大街上别无吃食铺这孩子定是给面担的香气吸引了。卢云见那孩子穿着厚实棉袄料来家境不差却不知父母去哪儿了他见那孩子始终在巷口窥看自己眼看面条翻滚便伸手招了招示意那孩子来吃。
那孩子噫噫傻笑一见可以吃白食便奔入巷中自坐凳上打算大快朵颐了。卢云笑了笑将面分做了大小两碗问道:“孩子你爹娘呢?”那孩子哈哈欢笑道:“鬼!好多好多鬼!”
卢云微微一愣道:“什么鬼?”那孩子却不答话只狠盯了大碗口水直吞想来饿得根了。卢云也不多问只送上了筷子跟着将那大碗递了过去热氧腾腾中那孩子就着面担旁坐下低头大嚼起来卢云微笑道:“慢点儿吃小心烫了。”那孩子不理他只吃得汤水淋漓。卢云微微一笑便也提起了小面碗低头来吃一大一小稀里呼噜正嚼面间忽听屋顶脚步轻响竟有什么东西停到了屋瓦上。
卢云双眉一轩当下不动声色眼珠旁挪却见屋瓦上埋伏了一个身影竟有探子前来刺探有人跟踪自己……卢云微微一笑若在昔时往日一旦遇上了密探跟踪卢云二话不说定然起身应敌可此时起意退隐无论来人是何方人马全不关目己的事儿便只低头吃面自做不识。至于那密探是否会对自己不利那也不必理会好歹菜刀还准备着。
咕哪咕嘟渣巴渣巴一大一小正吃得香甜巷门处却傅出了喊叫:“正堂!正堂!
你跑去哪儿啦?”喊下过数声又听一名女子悲切切地哭道:“找苦命的孩儿你别又跑得不见了快快回来啊。卢云欵了一声抬眼去看只见巷外停下了一对中年夫妇左顾右盼频频呐喊却是这孩子的父母来寻人了。
看这对父母甚是粗心竞从巷口匆匆奔出大呼小叫间竟不曾入巷细查卢云撇眼去瞧那小孩儿看他只低头专心吃面对种种呼喊毫无知觉想来这孩广若非傻子便是有意躲着父母他微一沈吟先压低了大毡跟着拾起了一枚石子伸指弹出咻地一声飞出那石子穿过了陋巷二十丈旋即从巷口朝右斜飞朝那爹爹身后撞去。
这手功夫是水瀑里抓鱼练成的只消在石子上灌注旋转之力便能使之左右转向关键只在手劲大小倘能运使得当自能得心应手打鱼无往不利。
啪地一响面前没有鱼却有一个屁股。那男子的屁股给打个正着他哎呀一声争急转头来看猛见列巷内有个面担又见了面担上的孩子霎时大喜道:“正堂!”夫妻俩一个兴冲冲、一个悲切切急急弃入巷中那孩子本在吃面猛给抱了个满怀不由吓了一跳惊道:“鬼!”
卢云虽不知这一家人身分却也怕撞见熟人忙压低了大毡只见那男子年岁与自己相当约莫四十好几邪女子叫在三十上下夫妻俩都是清瘦体态、斯文样貌。
那正堂孩儿虽给父母抱住了却似脾气不好一时只低头吃面不理不睬。那女子本在哭着这会儿找到了孩子却又起了脾气骂道:“正堂!你爹好容易替你找了大夫治病才扎了那么一会儿针你为何又到处乱跑?看这面多脏?不伯吃坏杠子了么?”
喋喋不休中便硬拉着正堂离开倒把面钱给省了。那傻童还在暍汤虽给娘亲拉着走。兀自哭道:“鬼!鬼!”口虽不能言手却朝汤碗挥去不甚恋恋之意。
那爹爹却是知书达礼之人见得儿子白吃面便从怀中取出银囊道:“这位爷台当真叨扰了、一共多少钱?”卢云本想说不用钱可又怕那男子多问便只竖起一根手指邪男子听这面便宜得不成话却也不多想只匆匆取了一文钱仍到了面担上那男子手脚甚快取钱扔子儿便要离开不过卢云眼光更快目光挪栘间己见到银囊里的户部银票正本眼里清清楚楚瞧到官俸上的名姓官职见是“礼部侍郎胡志廉”。
胡志廉是景泰三十二年得二甲榜眼卢云则是那年的一甲状元说来两人是同榜进士也算有几分渊源。没想十年过后这人居然做到了三品侍郎?自也算官运亨通了。
只是说也奇怪以此人的显赫宫职却为何不去红螺寺灯会?却只带着老婆儿子在街上乱走?卢云撇眼去瞧猛见了胡志廉夫妇衣服上的补丁已知他俩做了乔装。
想到了胡媚儿臂上的雄鹰烙印卢云微微沉吟不知胡志廉行径诡异是否也与“镇国铁卫”有甚呱葛?正猜疑间忽听屋瓦上又是喀地一声轻响卢云抬眼来望猛见对街屋顶趴到了一道黑影转号再看先前那个埋伏卑影已然坦身好似要随着胡正堂离主。
卢云心下醒悟已知这些黑衣人并非是来追踪自己的他们兵分两路一人跟着胡正堂另一人却尾随胡家夫妇。卢云暗暗惊疑不知胡志廉一家犯了什么天条正想声示警却见巷口停下了一个矮小身影。宣佛道:“阿弥陀佛原来三位施主到这儿来了可让老衲虚惊一场。”
正派人物终于来了、卢云斜目去看赫见巷门处行来一名老僧他头戴斗笠身穿粗布僧袍右手拿了只手杖却不是少林寺的“灵音金刚”是谁?
十数年前怒苍初次复寨曾与少林天绝约定三场大战当时这位灵音大师追随天绝神僧曾为正邪双方调停战火卢云对之自甚景仰没想今夜会住京城见到他灵音一身布衣方才行入巷中两边埋伏的黑衣人便已悄悄退开卢云心下梢安已知这位少林神僧功力非小那几名密探深怕给他觉踪迹这便自行撤退了。
他放落了心事便去收碗来洗却在此时屋丘上又是极轻极轻地一响卢云大吃一惊看这落地声如此低微若非自己内功有成恐怕还听之不着他急急去看屋顶这回却只见到檐下露出衣衫一角瞧那来人模样竞如编蝠般倒挂监看。
这是绝顶轻功高手虽不知手上功夫如何但武功根柢肯定不差。卢云见灵音面色一如平常料来也末觉这绝顶高手的身影他有心提醒灵音御敌便哑着嗓子道:“这位大师傅可要吃碗素面再走?”灵音沈吟半晌还未开口答应那胡志廉是聪明人便自行道:“大师连扎了几个时辰的针这会儿可连我电饿了还是吃些再走吧。”说着搬开了竹凳服侍老和尚就座。
那胡夫人见他俩坐下忙带着孩子转回骂道:“怎又不走了?”胡志廉忙道:“先坐下。吃碗面不打紧地”便朝卢云吩咐道:“店家给伺候三碗素面记得一点荤腥都不能用。”
素面最是容易不过尽管白水煮面便是卢云瞬间便煮了三大碗出来另还扔了两把青菜算是给灵音进补了。
不多时面碗端了来灵音一本神僧本色只管低头吃面并下多言一旁胡夫人毫无食欲只没住口地罗唆:“大师您方才给正堂扎过针了到底他病况如何?还有得救么?”耳听老婆言烦语扰胡志廉便咳了一声道:“先让大师把面吃完。人家为了医治正堂连祈雨法会的讲经大任也推掉了你还急什么?”胡夫人还不及致歉灵音却已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老衲早已是化外之民要论护国祈雨、降魔说法这些大事自有我灵定师兄为之。何须老衲越徂代庖?灵音说了几句便又低头吃面不再解释。胡志廉忙道:“是、是大师十年不下山却是专程为正堂而来倒是晚生失言了。”
卢云低头洗碗悄听说话已知这位灵音大师远道而来好似真是来给小孩子看诊的只不知这“正堂”得的是什么病居然要惊动这位少林神僧?他撇眼去瞧胡正堂看这孩于正在仰头喝汤一脸傻不隆冬汤汁居然沿着嘴角而下引得母亲慌忙来擦料来是脑袋有毛病了。
眼看儿子成了白痴胡夫人拿起筷子低头夹着面条自是食不下咽了。她叹了口气又把儿子拉到跟前柔声道:“乖乖正堂灵音大师给你扎过针了这当口应该好些了来你唱个歌儿给娘听。娘要听小老虎蹦蹦。”
“鬼鬼鬼!”小老虎没了鬼魂却飘了出来听得胡正堂哈哈笑道:“好多好多鬼!
“胡夫人惨然道:“没用啊!还是鬼来鬼去什么少林神僧功力恁差啊!”说着伸手去打胡志廉骂道:—都是你这死鬼!还说摸黑过来看诊使能药到病除这下子除了什么?除你个大头!”
儿子傻笑老爹苦笑大哭小叫中胡志廉给老婆捏着耳朵自是哎哎喊疼一旁灵音面色难看还没把一碗素面吃完胡志廉便已苦笑道:“大师究竟犬子害的是什么怪病?为何会变得这般蠢笨?”灵音叹了口气这:“不瞒你们这孩于中的是‘苦阴针’。”
乍闻苦阴针三字众人却是心下茫然料来没人听过这门功夫。胡志廉主持过魁星战五关自也有些武学见识忙问道:“苦阴针?这是什么邪术吗?”灵音摇头道:“苦阴针其实一点也不邪而是一门针灸大学问。”胡家夫妇吃了一惊同声道:“针灸?可是医术么?”
灵音颔道:“正是医术。寻常大夫下针若依黄帝内经而为至多找出三百六十一处穴位这‘苦阴针’却是远胜此数它能找出人身的四百三十五处奇穴。举凡尚无定论之经外秘穴如‘天应穴’‘阿是穴’等尽皆入‘苦阴针’的掌握之中。”
听的这学问如此博大卢云一旁听着却也不免一惊。要知人体内穴散布与十四经长脉间属常脉双穴对列者计三百另九处对穴;任督两大奇脉则属正中单穴沿着脊梁中线而下可得了五十二处单穴常脉奇脉加总方的这三百六十一的总数;可其余秘穴或游走不定、或尚无定论看着“苦阴针”居然悉数破解那非只成就了一己名望尚且能让医道迈进了一大步真可谓骇然听闻了。
正思索间又听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师这……这听来该是好事啊却怎会害得我家正堂痴傻傻?”灵音苦笑道:“朝正路走‘苦阴针’当然能经世济民可要拿来作坏事那又可怖得紧。只消在秘穴里引灸非但能使人失忆丧神、耳聋盲聩……甚且能引诱女子催情和合、想什么、是什么丧心病枉开通智慧一切端看施法者心意如何了……”
听闻这针术如此博大精深偏又邪恶异常胡志廉自是大感骇然忙道:“这……
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这般了得?”灵音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此术三十年前曾轰动大江南北乃是怒苍山左军师‘潜龙’的护身法术。”
胡志廉原本焦急殷切乍闻“潜龙”二字却已张大了嘴再也吭不出气来胡夫人不明究理登时大呼道:“好啊!总算找到仇家了!咱们快去抓住他!要他给正堂赔命!
“她说了一阵却见灵音端起了胡志廉的那碗面低头吃了起来转看老公却是一脸苦笑。胡夫人呀道:“你又怎么了?这‘潜龙’很难对付么?”
胡言廉苦笑道:“岂止难对付而己?简直是不能对付。前朝太师江充动十万大军前后动用数百名厂卫高手却连这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要找上哪儿对付他?”
三十年前怒苍初反秦霸先麾下人才济济号称“左龙右凤、座下五虎”其中头牌军师便是这位“潜龙朱阳”只是此人道号既有“潜”这一字果然行事诡秘总潜伏于九渊之下神龙见不见尾是以临到怒苍溃败之日正教武林竞连他的面貌也不曾见过若要对付此人其中难处那是可想而知了。
卢云细细思索往事当年少林以“潜龙”为饵引诱怒苍群雄上山其后大战三场却没听说这位“潜龙”现身了他潜心推想又听灵音叹了口气、他抚着胡正堂得傻脑袋轻声道:“那日我接到年前太医院袁大人的来信说要借我天绝师叔的手稿一观我便知道是这门‘苦阴针’重出江湖了唉……都几十年过去了没想世上还有人会使这门功夫……”
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师……那……那我儿子还有救么?”
灵音叹道:“说来惭愧。我虽已反复参阅我天绝师叔遗留的手稿可真要应用起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看来要悉数破解‘苦阴针’怕还得我天绝师叔本人出手。”
听得这番话便又引得胡夫人呼天抢地大悲道:“苦啊!那天绝老僧不是死了么?你戏弄我!戏弄我!”
灵音听她骂得凶只得低下头去埋拼命吃面不敢作答胡夫人越想越悲越哭越气反手便赏给老公一个耳光哭道:“都是你这没用的连去太医院看个诊却也能引来杀手恐吓!那个宋公迈最可恨还要我这做娘的认命……”
猛听“太医院”三字卢云却也忆及琼芳所言她说腊月初有个黑衣怪客闯入太医院先击败哲尔丹随后打垮苏颖致使几十名高手四散奔逃却没想此事竟与一名小孩儿的病症有关?
正想间那胡夫人已是呜地一声大哭尖叫道:“什么武林高手全部是些骗徒!胡志廉!你总要给我想个办法不然老娘明日就在家里上吊!”
天下群雌凶悍自以琼芳为看这胡夫人如此可怕情状说不定也在紫云轩里读过书了。胡志廉唉声叹气苦笑道:“你快别闹了我拼着给皇上臭骂连祈雨法会也不去了不就是一心一意带着正堂过来看病么?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胡夫人怒道:“我想怎么样!胡志廉!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老娘告诉你!反正我儿子的病一天不好你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要是他有了什么万一小心我喂你吃砒霜!”
河东霹雳狮吼吓得灵音急急念佛八成庆幸自己出家了不必受这阿鼻地狱之苦。那胡志廉则是一脸认命颇有遇人不淑之慨。那胡正堂虽已傻了却还懂得幸灾乐祸一时戟指两个大男人拍手欢笑:“龟!好多好多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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