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修罗本相-《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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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卓凌昭的霹雳手段卢云不是挣不脱对方的掌握也不是无法对付大掌柜他只是不想伤了自己人。

    其实卢云早该这样做了可他也有自己的为难先前他体内的真气太盛一旦使出了“剑芒”祝康、赤川子受了这股威力非死不可故而他迟迟不敢动手直到这最后一刻方给逼出了这招。

    菩萨心肠也好霹雳手段也罢现下什么都晚了看卢云分歧余威以毕生功力逼落大掌柜手中的神剑可这又改变了什么呢?大局早已底定伍崇卿交出了魔刀卢云自己也是精疲力竭难以再战全场倒的倒垮的垮大掌柜只消把腰一弯俯身一拾一切便都恢复了原状。

    当断不断不战自败大掌柜微笑摇头满场黑衣鬼众也是哈哈大笑一片笑声中人人都晓得这是虚惊一场。大掌柜并不多言只见他屈膝俯身右手向下堪堪要拾起神剑之时忽听天顶传来沉稳嗓音如斯道:“他……日……若遂……”

    “凌云志!”

    圣光乍现神剑坠地奇迹随即生众人呆呆仰头只见天顶屋梁处隐隐骇动传下苍茫笑声:“敢……笑黄巢……”

    “不丈夫!”轰隆一声巨响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泥沙飕飕而下一条大汉从空而降一脚踹在了大掌柜的背上刹那间便将人压倒在地随即一拳一拳望他身上招呼拳拳到肉、轰然有声。

    “秦仲海来了!秦仲海来了!”全场黑衣人激动大喊如黑大耗子惊慌四窜卢云则是张大了嘴呆呆望着那大汉背后的刺花一颗心仿佛停下了。金淩霜明白情势险峻第一个带头抢上厉声道:“快!快把神剑递给大掌柜!快!”

    先前苏颖架拄“大掌柜”黑衣人莫不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可现下铁脚大汉现身突袭将“大掌柜”扑倒在地全场黑衣人已是人人自危但见弓箭乱飞硬矢四射众鬼惊慌叫嚷乱作一片金淩霜更不打话直朝地下铁胆扑来便想让“大掌柜”握住神剑。

    眼看小喽罗过来烦人了那大汉抓起桌上的筷筒随手一抛但听风声急啸整排木筷全射了过来屠凌心眼明手快猛地压倒了师兄急急掀起板桌哆哆连声过后木筷插了整排那板桌仿佛成了一只蜂窝转瞬间四分五裂。

    砰的一声铁脚大汉举脚一挑把那百斤铁胆踢得直滚了出去众喽罗飕飕抖还在不知高低间猛见人影一闪那大汉突然冲了过来黑衣鬼众惊慌奔逃但见人群分散便也露出了地下的标的那是一柄黑沉沉的大刀金淩霜凄厉呐喊:“挡下他!”

    “喝!”金淩霜、屠凌心联手出招二人奋起全身内力便将长剑死命抛出那大汉头也不回提起了一条板凳反手挥出砸得双剑倒飞而出他一个吐气扬声手臂暴长正要拾起魔刀忽然背上一重一条巨大人影压了上来正是那赤足巨人扑来了。

    那大汉咧嘴一笑反掌用手一拦将那赤足巨人操翻过来成了头下脚上之势随即举起铁脚狠狠一脚踏落竞将巨人的大脑袋撞入了地板眼看绝世高手变成了破布袋个个都是不堪一击。一众小喽罗自是双手连摇骇然退后都在乞求饶命。

    眼看没人打扰了那大汉咧嘴再笑随即俯身弯腰便要拾起“业火魔刀”忽在此时一只玉白手掌搭来拍在那大汉的肩头上。

    “大掌柜”终于来了黑面罩下的眼眸带着笑意便与那大汉微笑互望。

    两大枭雄面面相觑遽然间“大掌柜”擒拿手使出一送一扭已然压住了敌臂那大汉喝的一声左拳反手打出却又给“大掌柜”提掌架住竟以单臂之力控住敌方的双手。

    全场都傻了看那大汉神力惊人连赤足巨人也挨不起他的一击孰料“大掌柜”竞能以单手之力压制对手想来此人气力之大分毫不在伍定远之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大掌柜开始反攻了一片骇然间只见他以左手控住敌方的双臂右掌接连出招一时间点戳拍震举指掌爪、招招又凶又毒仿佛暴雨倾盆又似水瀑飞花全数打在那大汉的胸腹穴道上。

    不过半晌过去那大汉便已挨了上百记快招满身浴血间脑袋便垂了下来可“大掌柜”还在打就怕打不死他那大汉脑袋越垂越低伤势也越来越重可不知为何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却亮了起来仿佛是星星之火越聚越多越明亮终于化作了一声怒号。

    “哦哦哦哦哦!”大掌柜给人揪了起来那大汉单手提着他的足踝拼命旋转狠狠一抛挡啷碎响之中大掌柜好似断线风筝一般一路撞入了内堂压破了酒缸身子却还停不下来又听“砰”的大响背后撞上了照壁身子半空翻转好容易落地下来那大汉又是侧踢横飞重重踹上了大掌柜的胸口。

    砰砰两声两头怪物同声坠地同时起跳一个挥怒拳一个出佛掌再次对了一招无声无息间拳掌相抵功力悉敌二人身子随即分开各自向后退出一大步。

    自入万福楼以来“大掌柜”所向披靡震慑群雄从不曾落得这般狼狈可现下他也受伤了只见他拉起了黑面罩露出俊美的嘴唇提手擦去了唇边血渍那大汉则是“嗨”了一声运起一口浓痰连同嘴里的血水一吐到了地下。

    两大枭雄相互凝视谁也没动金淩霜等人都明白这两人看似默不作声实则都在算计地下的两柄兵器一是“神剑擒龙”、一是“业火魔刀”。看得出来他俩都在等待自己的机会。谁能抢先一步拿到自己的家生谁便能抢先一步格杀对方结束这场十年大战。

    神剑与魔刀这两柄兵器俱是一母所生各有玄奇之处。魔刀主虚神剑主实神剑冷若冰霜魔刀怒似烈火若让大掌柜拿到了“神剑”他立时能扫平群雄一统天下可话说回来要是“魔刀”落入那大汉的手里那可不是弱女孤儿的报报仇、雪雪恨而已。而是“怒火直冲三千丈炎星降临大地红。”后果之恐怖可想而知。

    窗外还在瓢雪望来有几分诗意万福楼里却是战云密布金淩霜、屠凌心虽说心里焦急却也不敢贸然加入战局毕竟这两大枭雄武功之强已臻化境出招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外人若是任意插手只消稍有不慎随时都要毙命于当场届时害死自己事小若要害得“大掌柜”失手竟使“魔刀”落入“怒王”之手那自己可真要成了千古罪人。

    全场噤若寒蝉人人都向后退去场里便空下了一大片地方哲尔丹、宋通明、伍崇卿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当今两大枭雄的决一死战。

    “怒王”与“大掌柜”同时现身了先前两人互交数招双方互有得失但听场内呼吸浓浊那铁脚大汉好似受伤不轻吐纳至为急促。可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火光却越明亮。每逢收气吐气身上火光更是随呼吸一明一灭黑夜中望来极为古怪那“大掌柜”却是静悄悄的难以听察他的呼吸声好似此人根本就是一具死尸压根儿就不必呼吸。

    这个呼吸沉重如扯风箱;那个不吸不吐宛如僵尸。忽然结场里传来极慢极长的呼吸声那呼气仿如无止无尽、吸气更似天长地久一呼一吸间相隔之长匪夷所思。不消说自是卢云下场了。

    十年水瀑修炼卢云练就了天下无双的吐纳术他闭气时能达一顿饭之久一吸一吐间便能运转一个周天以内力而论卢云举世无敌手以招式而言他也是博大精深试想一个人身拥“仁剑”、“剑芒”兼得宁不凡与卓凌昭两家之长攻守之间威力岂同寻常?

    君子可欺之以方卢云的武功并不在眼前两大枭雄之下只是他宅心仁厚这才在大掌柜手里吃了大亏不过君子报仇三年未晚他若要与那大汉联手今夜局面必然逆转。不过他也未必会加害“大掌柜”因为他的额头上还有一道伤深深刻入了心坎。

    天下大势鼎足而三万福楼里一片寒寂但见大掌柜在东、那大汉在西卢云则是居于两方之中三方互为等距相互牵制当此一刻谁也开不了口更没人敢轻举妄动观众人无分敌我也是鸦雀无声竟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忽然之间人人都觉这里好静好静当此一刻天下无声只见卢云默然仰天大掌柜低头望地铁脚男子则是若有所思三人相顾无言地下的“神剑”、“魔刀”也是静悄悄的躺着。只见“魔刀”闭上了猫眼好似睡着了“神剑”也没了佛影光晕成了一颗烂石头。

    整整十年了天下终于停战万里江山皆寂静人人都停手了猛听脚步一震屋中亮起了一道灿灿紫光直朝地下的“神剑擒龙”飞扑而来。

    又开战了三雄鼎立骤然幻灭看伍崇卿明夺神剑实则暗助怒王“大掌柜”若要挡他铁脚男子便会趁隙出手屠凌心勃然大怒暴吼道:“龙影!你疯了么?”两道人影应声而起赤足巨人抢先起跳金淩霜尾随在后二人早已有备一前一后朝出去面前扑来。

    伍崇卿身法好快看他着地翻滚猿臂轻抒直取神剑那铁脚大汉早在等这一刻当下俯身弯腰朝地下击出一拳威力到处楼板碎裂魔刀竟倒飞上了天那大汉飞身跳起手臂暴长已要收下“业火魔刀”。

    点点热血洒出溅到魔刀之上刹那之间魔眼睁开流下了怒火般的热泪。

    “烈火焚城!”黑衣鬼众齐声悲喊声音透着绝望那大汉右手开掌正要紧握魔刀大掌柜却毫无动静黑面罩下的目光极有把握好似还在等着最后的大援到来。

    遽然间一道白光后先至如白水大瀑般包围魔刀随即一只手掌截来抢先抓住魔刀。

    当此最后关头卢云还是出手了在一片乱局中他选择站到了朝廷这边替大掌柜保住了“业火魔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魔刀”落入卢云手中伍崇卿也给扑压在地无暇来夺“神剑”。大掌柜更显得从容不迫了他缓缓踏上一步俯身而下手指沾触了“神剑擒龙”刹那之间已见一道蓝光窜出转眼又多了第二道、第三道……三道剑刃旋转如意仿如孔雀开屏。

    “六道轮回!”全场黑衣人放声呐喊语气又激动、又崇仰但见大掌柜长身而起佛光满布全身三道剑刃开展转眼第四道、第五道……此时此刻六道终结天将大寒佛光即将铺天盖地而来无尽滋长乃顺承天……

    天候最冷的时节雪花必然六出眼见大势即将底定猛听一人吐气扬声半空飞来一道慧芒直朝大掌柜撞来。

    魔刀飞来了,黑黝黝的刀身隐藏魔火,火光又给剑芒激,宛如慧芒坠大地声势惊人。

    在这生死绝命的关头卢云又再一次出手了,这回他选择倒向怒苍山。

    六道未结,天未大寒,魔火却为纯白剑芒所喂养,成了横天而过的大慧星,一刀一剑相户逼近,出嗡嗡微声,骤然间光芒炸射,两柄神兵稍一相触,神剑,魔刀便已一齐飞上了半空,大掌柜正要起跳来接,猛见铁脚大汉全力来奔,好似化成了一颗大火球,直朝大掌柜身上扑来。

    轰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两大领正面撞上巨力到处两人一齐飞过了五楼栏杆从天井直坠而下但听劈劈啪啪声响不断二人犹在半空中贴身短打谁也不肯放手。

    砰……轰……

    整栋楼房晃荡不休一楼戏台木屑纷飞竟给撞破了一个大洞众人全吓呆了还不知该当如何又听“砰”“砰”两声两样重物一先一后坠到了地下压破了楼板左是“神剑”右是“魔刀”全都成了无主之物一时之间惊呼声此起彼落人人冷汗直流都在打量地下的宝物。

    “我的!”猛听一人激动呐喊号令一出全场都动了起来不只黑衣人出手连宋通明、赤川子、睁开也扑了出去人人齐声欢笑:“我的!”

    情势瞬息万变两大头目不见了小喽罗们立时称王操爹干娘的骂声中人人有志一同都在抢夺地下的“神剑”、“魔刀”。忽见一道人影着地滚过抢先抱住了“神剑”正是金淩霜来了听他厉声道:“快、抓下魔刀的铁链千万别碰刀身!”

    挡啷声大响屠凌心向前一扑也已抓住了魔刀铁链正要顺势将之拉起却听嘿嘿一笑铁链另一端握着一只黑毛大手只见宋通明满面亢奋口涎横流竟已握住了刀柄。

    魔刀又称“圆梦之刀”看宋通明淫笑不已不知作起了什么好梦他嘻嘻贼笑正想把宝物带回家玩儿背后却不知挨了谁的一脚砰的一声黑熊倒地魔刀一路着地滑出引得大批鬼众上前抢夺金淩霜握紧了神剑“喝”的一声运气正要灌注内力震慑全场忽然背后一拳挥来打得他应声而倒手上“神剑”竟已脱手飞出。

    “魔刀”人人想要“神剑”却只有行家识货来者正是哲尔丹看他独具慧眼竟是要抢夺“神剑擒龙”。屠凌心怒之极矣厉声道:“混蛋!”他举剑来砍哲尔丹却是不理不睬听他大吼一声竟已奋起全身之力直朝地下的“神剑”扑去。

    猛听“砰”的一声哲尔丹身上也扑来了一人将他压制在地正是赤足巨人赶来了两人伸长了手臂蠕动挣扎都想抢下蓝澄澄的铁胆却在此时金淩霜着地滚来总算把“神剑”牢牢抱入怀中听他厉声道:“三师弟!莫要分神!”

    全场乱作一片魔刀转瞬易手十余次眼看魔刀再次飞上半空全场飞扑起跳。屠凌心也伸长了手忽然之间紫光闪过一道身影半空飞掠而来竟然抢先夺走了“业火魔刀”。

    “我的!”宋通明大哭起来屠凌心则是愤怒咆哮:“龙影!又是你!”

    砰的大响窗扉破开寒风冷雪扑面而来伍崇卿背负“业火魔刀”已从五楼窗口飞扑而下。一众黑衣人又惊又急正要仗剑追来背后却抢先奔过了一个人影看他头戴大赤手空拳直从窗口追扑出去正是卢云来了。

    万福楼极为宏伟楼高五层若要硬摔下去难免跌断一条腿只是伍崇卿艺高人胆大看他落到三楼高处一个筋斗翻过竟已飞向对街一棵大树枯叶沙沙作响伍崇卿伸手拉住了枯枝但见树干受力屈弯却也让他止住了下跌之势。

    “喝”的一声伍崇卿从树顶落下地来一路拉拖铁链带着魔刀狂奔远离。

    卢云的轻功不及崇卿看他从高楼摔落竟是直挺挺摔下始终不知转身变位堪堪跌得筋断骨折之际却见他掌中运力双手竟然转出了一个大圆轰的大响过后街心雪尘飞扬地下多了个深坑卢云下坠之势陡然转变一路从雪地斜斜飞出直朝街尾滑去。

    卢云手法神奇靠着手上画出的大圆居然毫无伤他见伍崇卿朝另一个方位走了赶忙爬起身来转身直追口中不断喊叫:“崇卿!等等我!我是卢叔叔!我有话问你!”

    此时伍崇卿带走了魔刀“大掌柜”与“怒王”又一齐坠楼两大枭雄俱已消逝无踪金淩霜又惊又急霎时厉声传令:“镇国铁卫听命!全军兵分两路!一路追捕龙影!一路拦截怒王!绝不能让魔王与魔刀相会!”说着从窗口抛出了绳索厉声道:“走!”

    金淩霜率先跳出了窗口一路抓着绳索滑不留手的顺势下地黑衣众鬼却是浑身抖自知“小真龙”背负魔刀已如一尾疯龙自己若要过去追捕此人岂不是死路一条?可此刻若不过去追他莫非是要去拦截“怒王”不成?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在犹豫不决时忽听一声痛哼那赤足巨人向前一趴猝不及防间背后竟又遭了暗算。

    众人回头急看只见哲尔丹自在哪儿仰天长笑好生得意却又是他出手偷袭了。

    “又是你这混蛋!”屠凌心惊怒交迸厉声道:“人手已经不够了你还连番捣乱?”

    眼看屠凌心冲了过来哲尔丹二话不说立刻跳楼逃生他自忖没有卢云的护身武术也没有伍崇卿那般轻功只能挺起双拳倒栽葱似的跳了下去。砰砰大响接连传来哲尔丹头下脚上大黑天拳影笼罩拳锋一路撞得屋瓦破片不绝翻起最后轰的闷响传出整个人摔在地下头破血流中嘴里却还在哈哈大笑好似十分痛快。

    “还楞着做什么?追啊!”屠凌心大怒欲狂剑指怒骂众下属众人畏之如虎便也一个个抓住绳索翻窗援绳而下屠凌心气得浑身抖正有气无处间忽见宋通明还楞在那儿登时嘴泛狞笑兴奋的道:“好玩的来了。”

    “老兄别乱来啊!”神刀少主大惊失色忙抱住了祝康、赤川子奔向了楼梯口凄厉怪叫“神刀劲。”话声未落便带着同伴跳进了楼梯听得咚隆隆咚之声三人一路翻滚摔下其状甚哀转眼如大车轮般越滚越快直朝一楼滚去。

    万福楼里静了下来。屠凌心持剑怒砍桌椅胡乱泄愤一阵便也跳出了窗口。

    眼看凶神恶煞都走了只听嘎的一声包厢房门开启细缝一名酒保颤声道:“都走了么?”话声未毕老掌柜已然推门奔出大哭道:“我的妈呀!怎给砸成这样?过年前才修过的啊。”一片哭叫声中老掌柜已给众酒保拖走了至于来日要如何修缮反正不是自己出钱以后再说。

    酒保走了黑衣恶鬼走了伍崇卿走了连卢云也离开了众人有的逃有的追屋里却还剩下最后一名酒客他目望空荡荡的大堂慢慢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人人都走了朋友忘了喊他敌人也懒得抓他没人记得世上还有这个人:“三达传人”

    寒夜将尽长剑搁在手边行囊里还有那本“三达剑谱”苏颖以手支额呆呆望着黑夜里的大街依稀感觉什么都没变不过他心里明白过了今夜他的人生再也不同了。

    自今而后自己不必再练“仁剑震音扬”“仁剑”已有传人人家无师自通资质不知胜过自己千百倍说来自己真该拜他为师才是。苏颖笑了一笑忽然间耳边又听到琼芳清脆的京腔听她责备道:“哥你又想闭门造车了。”

    琼芳模样生气她倚在强壮的臂膀里小鸟依人似的仰起脸来柔声道:“卢哥哥哥好可怜呢咱们想法子帮帮他吧。”

    命运的巨轮即将转动三脚猫哈哈一笑他负起了行囊提起长剑走到了楼梯口。他伸了个懒腰慢慢打了个哈欠遽然间他用力转过头来泪流满面中竟已狂奔而出。

    砰的一声窗扉破开“三达传人”从五楼窗口飞身出去他选择头下脚上直坠而下。

    对小猫而言五楼并不高摔下去至多扭伤爪子可对“大眼猫”来说五楼却太高了高到足以摔死人。也因如此“三达传人”才选择跳了出去。

    身子一直下坠“天下第一”的尊严如光影飞逝泪水离开了眼眶舍己而去。明早起床一看自己已不在这里而是丢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最后一眼凝视万福楼苏颖慢慢闭上了眼正等待颈骨断折脑浆迸裂之际忽听“砰”地一声大响右脚一阵剧痛好似踢到了什么东西天旋地转之中便已滚到了地下。

    地狱到了自己终于摔死了。满面鲜血中苏颖全身筋骨剧痛他缓缓睁开了眼只见不远处有双黑头靴当是管家之物想来阎罗王就坐在那儿。苏颖居然很高兴的问道:“请问这儿就是地狱吗?”

    一双手扶住了自己将他托了起来苏颖呆呆看着现面前坐了名男子这人身穿黑衣头戴面罩目光温温热热的正是先前见过的“大掌柜”。

    面前没有阎罗王却只有这个大掌柜苏颖感觉自己居然没有死他眼眶红了心情慌了只能急急转过身去找自己的佩剑却也不知拿了剑以后要做什么?是要指向大掌柜还是对着自己的心口……

    “啊呀”一声痛喊苏颖脚步一动立时摔倒在地大声呻吟起来直至此时他才晓得自己的右脚摔断了。

    大掌柜救了他先前苏颖从五楼坠落脑门撞地身上力道重达千斤世上也只有大掌柜这般玄妙武功才能将他凌空拦下免于一死。

    苏颖一点也不感激浑身剧痛中他晓得自己面临昏晕只能四下爬行到处寻找自己的佩剑忽然间掌心里给人塞来一样东西苏颖低头来瞧只见手里没有剑柄却多了一颗糖。

    “这是什么?”苏颖迷惑道:“送给我吃的?我我为何要吃?”

    大掌柜轻轻的道:“因为你刚才哭了”

    “哭?”苏颖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很惊讶的问道。大掌柜笑了一笑他弯下腰来替三达传人拾起了剑轻轻抽出半尺送到他的眼前。

    烛光幽暗长剑里映出了一张脸蛋那双猫儿大眼滚落了串串泪珠竟是伤心欲绝。

    三脚猫像是很惊讶的看着自己他提起猫爪擦了擦眼泪泪水很快就干了他露出放心的笑容正要移开猫爪忽然又见新的泪水涌出大眼猫吓了一跳他拼命擦一直擦可泪水怎么也擦不干正慌乱间嘴边来了一颗松子糖透出了一股清香“来张开嘴把它吃下去。”大掌柜柔声道:“我担保你吃了以后一辈子都不哭了”

    “真的吗?”苏颖紧紧握住了大掌柜的手。声音透出了喜悦。

    “真的。”大掌柜微微一笑眼光温温热热的:“吃下它你就会长大长大以后就只有你看着别人哭再也没人会见到你哭了”

    松子糖临到嘴边苏颖很高兴的张开嘴任凭大掌柜喂了自己。

    “喜欢这个滋味么?”大掌柜摸着三达传人的头微笑道:“长大的滋味?”

    泪水从眼角滚落大眼猫幸福的闭上眼流下了此生最后的一滴泪随即倒在大掌柜怀里再也不动了。

    月轮西斜这个元宵夜快过完了大掌柜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屋外寒风扑面而来大掌柜凝视圆月默默脱下一身黑袍解开面罩露出一张丰神沉静的面孔。

    “阿弥陀佛……”背后有人口轩佛号一名老僧横抱着苏颖缓缓步出屋外微笑道:“看师弟如此心意莫非是想收弟子了?”大掌柜笑了一笑并未回话那老僧也不追问只管把苏颖放到了地下随即走了上来只听大掌柜轻声问道:“师兄伤势严重么?”

    那老僧给打得很惨只见他面有淤血左颊青紫一块却是给人家掴出来的。此外双手满是擦伤想来经历了一夜恶斗他叹了口气道:“都是些皮肉伤调养几日便行了。倒是那厮的武功好似越来越怪了怎地身上受伤越重气力反而越强今日可让我见识到了。”

    大掌柜道:“不瞒师兄这套心法就是“烈火焚城”。”

    “烈火焚城……”那老僧眉头紧皱“便是火贪刀的最后一式?”

    大掌柜道:“没错。“烈火焚城”以心使气你越下手伤他他的反击之力也越强到了濒死绝望的一刻那反扑之力直如惊天动地谁也挡不住故而方子敬曾言一个人唯有遭逢生死大敌时方能体悟这招“烈火焚城”。”

    那老僧怔怔的道:“听说方子敬自己也没练成这招是么?”大掌柜道:“九州剑王是国之大侠博施众济与世无争世上岂会有人将他当成死对头?”

    方子敬是隐士他对天下人有些失望却也不想改变人家什么故而选择默默离开尘世。似他这般为人一辈子找不到对头也没人会把他当成对头是以他永远练不成“烈火焚城”。那老僧怔怔地道:“这么说来秦仲海是靠你练成这一招了?”

    大掌柜淡然道:“师兄误会了秦仲海的死敌不是我而是整个天下。”

    天下国家南面为王这滚滚红尘里正要还有人聚居便一定会出现一位王者万民拥戴秦仲海既然选择向他挑战便是天下苍生的公敌十年来无数大战他不知多少次深陷敌营可无论情势多么险恶他最后都能突围而出。

    与天下人为敌这注定是要输的然而火贪刀并不怕输秦仲海心里的绝望越深反击之力也越强依次观之他的功力恐怕已远远越了业师走到前无古人的境界里。

    那老僧叹道:“世间出此魔头真乃天下人的大不幸只可惜师兄学艺未精没能为你除掉这个祸害。”大掌柜道:“师兄无须自责秦仲海本就难以对付他这辈子没负担一天的责任想来就来要走就走说来咱们今夜能钓他出来已属万幸。”

    那老僧长叹一声道:“他今夜是来劫魔刀的是么?”大掌柜点了点头:“没错我今晚也是以此为饵只可惜功亏一篑了。”

    那老僧叹道:“倒是那个卢云究竟想干些什么?怎么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摇摆不定的?”

    淡淡的月光照下听得“卢云”二字大掌柜仰望夜空好似若有所思那老僧察言观色忍不住咳了一声忙转了话头倒:“对了我听你那个金淩霜提了好像小年夜当晚你是故意让伍崇卿劫走魔刀的对么?”

    大掌柜回过神来叹道:“没错这孩子很有决心纵使客栈上下全数失手他也能替我抱住魔刀。”那老僧赞道:“难怪那日你自己不去江南原来还有这手伏兵。他还不晓得自己成了你的棋子吧?”大掌柜要了摇头道:“不我想他应该猜到了。”

    那老僧愕然道:“那……那他还专程下去江南?”大掌柜叹道:“他只要能拿到魔刀什么都不在乎。”那老僧皱眉道:“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这般眼红魔刀?”大掌柜轻轻的道:“他是想把他爹爹逼出来。”那老僧愕然道:“逼出来?什么意思?”

    大掌柜未作解说只是面露疲倦之色那老僧晓得此事牵涉极多自也不敢多问了便又叹了一声道:“师弟我今夜来此前还听说了一件大事……”

    大掌柜点了点头接口道:“师兄口中的大事可是霸州之战?”那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正是此事听说朝廷已在霸州开战不知眼下情势如何?”

    大掌柜默然半晌道:“洪峰暴涨即将水漫天下。”

    那老僧浑身剧震颤声道:“洪峰暴涨?师弟此言何意?”

    大掌柜轻轻地道:“民心向背如浊浪滔滔你越设法围堵他们的反击之力也越强现今民心已变举国上下洪峰暴涨如狂潮袭来朝廷欲以京师一隅围堵天下之水焉有得胜之理?”

    治民如治水听得形势难以收拾那老僧自是忧心忡忡忙道:“事已至此师弟有何打算?”大掌柜摇头道:“没有打算。”

    那老僧更加慌了:“连你也没有打算?那……那京城岂不……”还待追问却见大掌柜掩嘴咳嗽这不咳还好一咳之下竟是满手鲜血染得衣衫尽为腥红。那老僧大惊失色方知他受伤了忙道:“师弟快坐下让我替你瞧瞧。”

    “不忙……”大掌柜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道:“我自己来。”

    他解开内衫露出雪白瘦削的上身只见他胸膛有个疤痕好似是火枪所伤除了这处伤外背后另有一处刀疤其余新伤旧伤更是不计其数好似受过千刀万剐。想来要坐上“大掌柜”这个位置代价着实不小。

    那老僧怔怔来看只见师弟的气海穴有处新伤其上浮出一道红印红肿淤血似为烈火所烧不由颤声道:“师弟你……你伤得不轻啊!”大掌柜摇了摇手示意无碍他盘膝坐下指若拈花微微吐纳慢慢指尖散出一股黑气便如尖针相仿随即朝胸口急点而下。

    那老僧自己武功极高指尖连气丝毫难不倒他可大掌柜下手的穴位却极为罕见介于“天溪”、“胸乡”、“周容”等三穴之间经书未载前所未见那老僧低呼:“这……这穴道是……”大掌柜并不打话运指如风连点十余处穴位每一处都是前所未闻随即闭上双眼运气行功慢慢身上便已出汗来想来血行正。

    良久良久大掌柜苍白的脸上略显潮红气海红印渐渐消退只听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道:“成了。”那老僧大感佩服忙道:“师弟这功夫是何来历怎没见你使出来过?”

    大掌柜道:“不瞒师兄这便是“苦阴针”。”

    那老僧“啊”了一声道:“苦阴针?便是你师傅在达摩院留下的手稿么?”

    大掌柜没有作答只取来了一件淡蓝长袍穿到身上恢复了日常装束。

    依“黄帝内经”所在人身共有三百六十一处穴位可父老相传藏于达摩院的苦阴针却得人身四百三十五处奇穴足见这套针术何其博大精深。看大掌柜依次自疗伤势比无大碍。

    那老僧略略放心下来可转念想起眼前情势却又不得不烦心低声道:“师弟……现今霸州大败魔刀又没能收回来内外情势交迫……你……你又何反制良策?”

    大掌柜道:“师兄放心。天灾起因多是**现今洪水暴涨一半是河道淤积一半是有人伺机炸毁堤防。只要能找出兴风作浪之人事情便有转机。”

    那老僧低声道:“你……你说得是那厮。”

    大掌柜微笑道:“是。秦仲海乘风破浪而来不过只要他坠下浪头大水立时退潮。”

    那老僧点了点头自知“那厮”一死怒苍大将再多也无人能统御全西北届时自是四分五裂的局面了。他沉吟半晌又道:“师弟你说那厮……那厮可会来劫魔刀?”

    大掌柜淡然道:“放心。磨刀在武崇卿手上他会用性命保卫这柄刀的。”

    那老僧低声道:“可我听这孩子的意思他……他好像打算把那柄刀献出去……”大掌柜道:“师兄无需担忧。只要他父亲还在他便不会这样做。”那老僧叹道:“话是这般说没错可是你不怕那厮堵上了他?”大掌柜道:“别怕我这几拳也不是白挨得。”

    那老僧大喜道:“你……你也伤了那厮么?”

    大掌柜道:“适才坠楼时秦仲海与我各换一招我虽为他的“火贪刀”所伤他却也中了我的“苦阴针”。孰得孰失他心里明白。”

    那老僧喜形于色忙道:“他中了苦阴针?这么说来你已封住那厮的经脉了?”大掌柜摇头道:“恰恰相反他受了我的指力后现今全身经脉开通气力之大天下无人可制。”

    那老僧骇然震惊:“天下无人可制?师弟你……你为何要帮他这个忙?”

    大掌柜微微一笑道:“无人可制意思便是连他自己也制不了。现下他受了我的指力气力之大难以排遏心跳之快血行之俱非常人所能忍受试问他若还怒出招下场如何?”

    那老僧啊了一声道:“他……他会心脉衰竭而死……”

    大掌柜微笑点头:“正是如此秦仲海的武功与那帮反逆心态一模一样。你越是下手伤他他的反击之力也越强若想克制此人便不能拂逆围堵反须顺势而为待他意气风、不可一世之时局面便会自行逆转。”

    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是谓“微明”。那老僧满心敬佩道:“原来师弟是这个用意只不知你的指力可以制他多久?可能制上个七天七夜?”

    大掌柜默然良久道:“以他现今的功力我只能压他三个时辰。”那老僧啊了一声慌道:“三个时辰?现下是四更天……这么说来正午一过他便又恢复如常了?”

    大掌柜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正午之前他的处境极其艰难。现下他便如一桶火药一旦与正教高手撞个正着随时会炸将开来。到时不只会炸死别人恐怕也会炸死自己。为求自保他只能把自己藏起来设法拖过这三个时辰。”

    怒王命在旦夕机会千载难逢那老僧不顾身上带伤立时便要过去找人。大掌柜却叫住了他:“师兄请留步此事过于凶险不必你我插手。”那老僧急道:“好容易这魔头要死了怎能不让我插手?难不成咱们还有什么大援么?”

    大掌柜摇头道:“今晚客栈兵分多路已无可用之兵。”那老僧叹道:“是了那咱们还能指望谁?”大掌柜道:“现下兵部马人杰尽起京中高手另调集了各衙门、各法司的数百名差人已在搜索全城。如今我把前半事情办妥了后半事情自有他来打理。”

    那老僧愕然道:“马人杰……他不是一直和你作对么?咱们能信得过他么?”

    大掌柜道:“当然可以。他连我也不愿顺服又岂会顺服秦仲海?”

    为政不在多言大掌柜既然说出了看法便也不再多做解释。那老僧却是苦口婆心之人还待再劝几句忽觉脚下微微一震极远处好似有什么东西逼进。那老僧吃了一惊赶忙潜运神功但听声响出于城外当是来自阜城门一带只是两边相距太远听来迷迷蒙蒙。他心下慌张忙道:“什么人在城外?”

    大掌柜道:“正统军。”那老僧激动大喜:“正统军?可就是伍定远的‘正统军’?”

    大掌柜微微颔道:“没错。城外就是定远的心腹兵马长驻居庸的‘北关六锁’。”他说着说便朝街边招了招手但听得蹄声清脆万福楼下驶来了一辆马车驾座上坐的已不再是黑衣人而是一名差人。那差人下车请安躬身道:“大人北门已开随时可以动身。”大掌柜点了点头正要上车那老僧忙问道:“师弟欲往何处?”

    大掌柜轻声道:“我得上红螺寺走一遭。”那老僧啊了一声“红螺寺?你要去面圣?”

    大掌柜道:“那倒不是。是银川公主执意要见内子我得预先做些安排。”

    听得此言那老僧心下一凛便想探询内情可思来想去却又不敢欲言又止间大掌柜已然欠身合掌道:“今夜多蒙师兄仗义援手朝廷上下感激不尽。”说着说便坐上了车听得兜儿一声马车竟要驶离了。那老僧却又追了过来从车旁递交了一个包裹道:“师弟你拿着这个。”大掌柜道:“这是什么?”

    那老僧忙道:“甜糕素斋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东西我特意从寺里带来的。”大掌柜淡淡便道:“多谢师兄了你自己留着吃吧。”竟把包袱推了回来。那老僧啧了一声拉住了师弟的手道:“师弟你别嫌我唠叨。我听你手下人说了你这个月来又不吃不眠了是么?”

    大掌柜无意多言只轻轻挣脱了师兄的手轻声道:“师兄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又得忙了。”话声一落马车便向北门而去。那老僧却还不死心只追着马车来走道:“等等师弟、师弟这位苏少侠呢?可要我送他回国丈府?”

    大掌柜轻声道:“你别去打扰他。他的旅程才要开始。”听得“旅程”二字那老僧自是微微一奇大掌柜也没多说只管吩咐马车驶离。

    眼看大掌柜还是走了那老僧提着那只包袱却是叹了口气。想他自己身上带伤其实早也心力憔悴他回头去看苏颖待见他还倒在地下昏迷不醒不觉摇了摇头双掌合十中便也飘然而去。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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