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北极峰-《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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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这身法之怪已非人间之物。卢云心下大骇自知行踪已露索性也不逃了只管闭住呼吸定住了脚步贴墙站好。
光影消褪来人昂然直立现出了本貌。只见他白眉长垂双手拢袖腰悬一柄腐朽木剑不知有几百岁了。一时间目光深沉只朝廊庑角落四望察看却没觉卢云贴在墙边与他相距不过数尺。
这便是“藏气”的功夫卢云练有“正十七”曾被灵智方丈诩为“仁剑第二”也因此他的武功也带了几分华山玉清的影子。一旦压抑呼吸藏住了武功异象身子便如路边石头、毫不起眼与宁不凡的“藏气”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压抑气息间屋里已奔出了几个人当前一名带剑道士正是严松本人。另两个一位身穿大红官袍是“大理寺卿”胡志孝另一人金盔铁甲腰悬王剑正是“勤王军骠骑营”的统帅德王爷。
先前众人在屋里说着话岂料变故陡生德王诚惶诚恐以为是自己冒犯了老人家忙道:“老爷子生气了?”白眉老人举起左手制止说话德王爷不明究理还待再次赔罪严松已竖指唇边低声嘱咐:“大家噤声方才门外有人窥探。”
德王爷惊道:“有人窥探?是……是丰王的人?还是唐王的狗?”严松细声道:“都不是。若是寻常武师岂能瞒得住我严松?”德王慌道:“这么厉害?我……我去找护卫过来……”
白眉老人慢慢站直了身子道:“不用了。”德王喃喃地道:“为何不用?”胡志孝低声咳嗽:“王爷这刺客既能躲过严掌门的耳目你那些兵将如何能是对手?”
一法通、万法通胡志孝脑袋清楚什么事理都瞧得明白严松也不多说了提起长剑便道:“胡大人、德王爷我送您俩离开。”
卢云明白此地不可久留趁众人说话之时悄悄向旁退开猛听风声大响那柄木剑突然横向扫来势道浑厚雄烈所蕴气力之大仿佛一根千年神木拦腰撞来。卢云大吃一惊忙使劲向上一扑飞身离开廊庑双手紧抓树枝旋即潜运内力制住了树枝晃摇。
德王吓得摔跌在地颤声道:“又……又怎么了?”院子里再次寂静无声。只见卢云高挂枝头那白眉老人立于廊下情势可说凶险非常。那老者缓缓转过身来只在察看卢云适才躲藏之处严松低声道:“师叔您……您又瞧见那刺客了?”
那老人点了点头心神微分卢云知道机不可失急急松开了手便从树梢落入了草丛中。“嗤”地一声响传过声音虽微却又让那老人“咦”了一声左右张望。
卢云满头冷汗心道:“侥幸。”他躲在草丛里凝神来看先前所立之处只见地板让那白眉老人劈了一剑竟现出了一条两尺来长的痕迹仿佛尖针所画笔直端正入地深达寸许。
看这老人单凭一柄朽木破剑却能刻地逾寸不差分毫卢云凭着十年苦修的内力自忖也能办到只是自己的剑芒过于霸道出手时土崩瓦解、飞沙走石若要刻出这尖针般的细活怕还力有未逮。
眼前这老人非同小可竟能拧狂风暴雨于寸许之间这份功力之纯已至化境。卢云心下了然自己若要与这人过招绝不能空着双手他必须仗剑。
此时“云梦泽”不在身上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兵器卢云只能躲在草丛里如小狗般趴着满面狼狈。胡志孝见情势古怪早想走了忙拉住了德王爷低声道:“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兵分两路您去见鲁王妃我去找威武侯各把事情谈妥。另也得通知庆王一声别让他内疚神明居然把自己逼到死路上了。”
德王爷低声道:“寺卿放心老四这般硬种便不会害死二哥了。我猜他闯了大祸定是去宜花院里猫着抹不丢地浇个烂醉啥也不愁。”胡志孝忙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老爷子、严掌门下官告辞了。”把手一拱慌慌张张地跑了那德王爷毕竟是武人只把手按腰刀上微一欠身这才转身离开。
那白眉老人甚是机警虽没找到卢云却仍手提木剑四下察看严松低声道:“师叔方才真有刺客么?”那老人摇了摇头道:“不晓得。”严松愕然道:“不晓得?”那老人道:“我觉得有人躲在左近可始终感应不到他的内力。”严松呆了半晌随即失笑:“师叔多心了。四下若是有刺客咱们便感应得到他的杀气凭您的修为难道世上还有人瞒得住您?”
那老人摇头道:“那也难说。方才那个正统军大都督便接得住我的‘无剑’。”
严松忙道:“那位伍爵爷是正统朝第一高手方今天下有此身手的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那老人叹道:“隐居了大半辈子不问世事满拟天下已无抗手没想世间武学也是一日千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严松道:“师叔这话就不是了您说后生可畏岂不知后生们畏您惧您远胜于您怕他们?快回房里歇着吧一会儿咱们还要给徽王爷念经……”
那老人道:“王妃呢?”严松道:“哭了半天已睡下了。”那老人哼道:“没出息。”
严松低声道:“师叔怎么说这话呢?小师妹死了丈夫怎能不伤心?”
那老人嗤之以鼻:“伤什么心那朱祁多少姬妾见一个、爱一个早让她守了活寡她那时怎不伤心?现下才掉泪敢情我生她时少生了脑子吧是吧?”严松左右张望细声道:“师叔您说话小声些这话要让皇上听了……”
那老人大怒道:“皇上怎么地?永乐大帝我都见过了还怕朱炎这臭小子?严松师叔这儿有个好差使给你反正我女儿守寡了你以后便陪她睡吧!睡到她不哭为止。”
严松跪了下来颤声道:“师叔师妹可贵为王妃啊!这大逆不道的事却要侄儿……”正抖间面颊上啪地一声居然挨了师叔一记耳光听那老人暴怒道:“没出息的东西!王妃又如何?不就是你爱慕一世的小师妹?当年你不敢和朱祁争现下朱祁死了你还不敢争么?活该出家当道士让你严家绝子绝孙!”
严松挨了打却只抚这面颊不敢吭气。那老人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起来?”严松慢慢爬起身来只见这峨嵋掌门面容凄苦轻轻地道:“师叔还笑话我呢?您当年若能勘破这个情关又何必隐居深山不问世事?”
那老人瞪了严松一眼:“凭你也配跟我比?”严松低声道:“侄儿不敢。”那老人甚是跋扈打完了人又道:“我外孙呢?”严松忙道:“载允在北院守灵。师叔不是我夸您这外孙这孩子还真是有太祖之风父亲虽死至今仍未落过一滴眼泪。”
那老人露出难得的笑容:“什么太祖不太祖?这是因为像他外公。”严松忙道:“是、是正是得了老爷子的真传……”拍了几个马屁总算将师叔送入房里关上房门院中复又寒静。
卢云大大松了口气心道:“好个峨嵋山原来还有这等耄耋耆宿。”转念又想:“对了这老人方才提到了定远莫非他们交过手了?”
那老者武功之高比之当年的四大宗师只在伯仲之间。只是景泰年间却没听说峨嵋还有这等高手。依此看来那老者怕真如他自己所言已然隐居大半生。否则他若十年前便出山挑战宁不凡那“天下第一”的位子是否还坐得稳还真是难说了。
经历此事卢云已收起小觑之心深知红螺寺卧虎藏龙多停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他不敢在此逗留便慢慢远离厢房若莫退出数百丈正要转身忽见面前明明白白站着一名老者白眉白须不是方才那个白眉老人却又是谁?“
卢云大吃一惊左足抬起一步踏转便要抢到那老者背后那老人右足弓步刚巧不巧挡了去路。卢云心下暗惊:“好厉害。”还不及变招听得嗤地轻响老者提起木剑凌空虚劈霎时天空好似裂了开来一股剑气伴随隆隆雷响排山倒海而来。
卢云嘿地一声双足使劲向后一点左掌奋力前推暗藏雄浑罡气听得掌心“啪”地亮响直痛得他眼冒金星还不及后退一股大力已然压迫而来卢云也不硬挡了索性顺着这股势力后掠飞出。
哧哧连声身旁竹影急动这一退竟似无止无尽突然背后一痛撞着了一株松树随即脚步晃荡跌了出去四下伸手去扶摸到了一堵墙壁却是倒在了一间木屋旁。
卢云大口喘息靠墙坐下先藏住了身形这才提手来看只见左掌心多了一道红印火辣辣地甚是疼痛好似被狠抽了一鞭痛入骨髓。
适才卢云凝云内力掌心里满布罡气正是当年赖以求生的“昆仑剑芒”仗着卓凌昭庇护这只手方才得以保全没被白眉老人切下来。
卢云摇头苦笑看他都四十岁的人了谁知遇上这白眉老祖却似成了当年的小塾生居然还挨了夫子的一顿好打?下回再见那老人必得准备一口宝剑绝不能再任凭宰割。
天气冷风又寒掌心挨了这记疼得麻。卢云甩了甩手正要起身忽听竹林深处传来口哨声几名黄衣侍卫飞身而过身法快极随即屋脊上、竹林里人影纷纷相互换岗此地竟然埋伏了大批御前侍卫。
卢云急忙蹲下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赶忙伸手入怀取出灵智交出来的纸折察看这一望之下不由张大了嘴才知此地便是“祖师禅房”正统皇帝的行驾所在。
霎时之间卢云仿佛五雷轰顶只是后背靠墙胸口更是剧烈起伏。
正统皇帝、正统皇帝五十年来天下风起云涌一切波涛皆源于这面墙后。屋中之人征讨瓦刺、兵败西疆乃至遭敌寇俘虏、乃至景泰登基从此这位正统之君销声匿迹不复踪影。岂料便在天下人遗忘他的时刻他却与伍定远、杨肃观联手一举政变成功创建了这个“正统皇朝”。
今时此地一墙之隔正统皇帝便在自己背后。卢云身上微微热仰望天空遥想自己追寻一生的志向蓦然之间泪水涌了出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济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了这几句话顾嗣源死了、柳昂天死了、乃至与江充、刘敬、乃至于秦霸先……乃至于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正派的、邪气的、枭雄的、英雄的他们宛如飞蛾扑火全数葬身于这团熊熊火焰之中。
念及那前赴后继、一波接一波死于朝难的英雄们卢云已是眼眶湿红他举袖拭泪霍地站起身来转向了背后的房舌凝视那片纸窗。
为了那些已死的、将死的为了那风中残烛而茫茫无从的千万饿鬼为了那郁郁苍苍迷迷蒙蒙相争相斗的六道众生今日今时卢云必须与正统皇帝见上一面。
全身每一寸都燃起了热血此刻不为投递奏章也不为万民请命卢云既非孔夫子、亦非诸葛亮他只想告诉皇帝几句心底花打从投入朝廷第一天以来便窝在心里的花。可惜过去没胆量说也没本事说直至今日。
“皇上……”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举手向前正要将窗儿推开忽听背后一人道:“福公公皇上醒了么?”卢云大吃一惊忙伏低身子撇眼去看却见了两人一个是军官一个是太监二人在院里低声说话与自己相距不过数丈。
两人背对着卢云并未见到他。听那太监骂道:“好你个高炯怎么溜到院子里来了?要是惊动了皇上你来挨板子啊?”卢云撇眼去看只见那“高炯”腰束红带一身戎装想必是伍定远的手下。也是怕这人的眼光厉害忙伏低了身子以免为人所知。
那高炯人如其名果然目光炯炯他听了责备却是沉着以对拱手道:“福公公高某一介武夫宫廷礼仪若有怠慢望请恕罪。只是您也是朝廷中人该知城外军情有多急?皇上再不肯接见咱们只恐贻误军机谁又吃罪得起?”
那太监却是叫“福公公”看他年纪甚小脾气却是不小一听此言立时骂道:“怎么你们这些人吃皇粮当大官遇上正事便不成了?你去叫伍定远来我自己和他说。”
那高炯道:“福公公我家大都督便在前院。”听得此言卢云便侧到了墙边偷眼去看果见院外跪了一员大将满身征尘不是伍定远是谁?
卢云人在屋后伍定远却在前院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卢云遥望故人只见伍定远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髻看他两鬓霜白前额更已秃了大半着实比分手前老了许多。卢云看着看着心下忽有不忍:“也真难为定远了。当这个大都督着实不易。”
今早城门大战看伍定远内外煎熬一面要镇住灾民、一面要保住京城如今来打寺里谒上天子却迟迟不见他真不知这仗要如何打下去了。正叹息间又听高炯道:“福公公城外的情势你也是知道的。今早徽王爷战死庆王却又弃职逃亡勤王军上下乱成一片现下咱们究竟要和要战都得皇上定夺。烦你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家大都督一定要见到皇上。”说着递过一叠银票轻声道:“为了天下万民拜托了。”
福公公挡开了银票将他拖开了几步离得禅房远远的方才低声道:“高大人啊不是咱家不肯卖你面子。这打初一以来皇上脾气阴晴不定的起威来真连神仙也顶不住他没说要见人谁敢吵他?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
高炯低声道:“公公我家大都督也说了万岁爷一刻不见他他一刻不离开。”福公公恼了:“高炯!你少拿伍定远来压我!你现下只剩两条路可走要嘛你这就去找皇后娘娘看她愿不愿帮这个忙。要嘛便去找马人杰让他来闯祖师禅房就是别死赖在这儿。”
高炯道:“福公公马大人只剩一条腿了。”福公公起蛮来冷笑道:“单脚也能跳啊人家孙膑还是个两腿全断的不照样打仗?去去去想见皇上自己想办法快走了!”
眼看福公公冷面绝情高炯无可奈何只能走回前院自去伍定远身边跪着三大参谋加上一个“正统军”大都督四人排成一列想来就差个巩志便成了磕头大队。卢云心想:“原来皇上谁也不见也罢还是让卢某闯一遭吧。”
闲云野鹤的好处便是无牵无挂便算皇帝怒抓人自己只管逃之夭夭再去大水瀑里躲个十年谁能奈他何?心念于此便昂然起身径朝窗户去推。
面前窗儿关得严严实实连推几下却都推之不动当是从内侧上锁了卢云微一力正要将窗扉震开忽听禅房里传来低微话声:“王公公……你来告诉朕……”卢云一听禅房里另有内侍便又蹲了下去。那嗓音听来颇为苍老如此说道:“谁才是朕的忠臣?”
卢云心中怦地一跳暗想:“这说话之人……便是正统皇帝么?”
卢云掌中出汗侧耳听了半晌不再听闻说话声当即竖指运力正要将窗纸刺破却又听得一个尖锐嗓音道:“启奏万岁爷……依奴婢之见……”这嗓音又尖又小好似是捏着喉咙说出来的以卢云内力之深竟也难以听闻。他深深提了口真气霎时灵台清明神游太虚树林里的风吹草动、院里太监的言语谈笑莫不一一收入耳中。
这尖嗓子说起话来又轻又细似怕外人偷听一般卢云虽然运足了气却还是听漏了大半段又听那苍老嗓音低声道:“胡说……胡说……朕少年即位两度登基手下不知多少能人义士你敢说朕身边没有忠臣?”
那细微嗓音道:“皇上您身边不乏能人可要说忠臣却是一个也没有。”
正运气窃听间那老迈嗓音突然拔高起来大声道:“胡说!门外跪的那个伍定远忠直耿介难道还不是朕的忠臣么?”这话响震如雷卢云耳中大感刺痛前院也是窸窸窣窣似有什么人动了动身子不想可知伍定远也听到了说话。
卢云心下一醒寻思道:“是了皇上早就知道伍定远跪在院外这话纯是说给他听的。”
天威难测看伍定远御前跪雪皇帝却始终不肯召见料来必有什么隐情。卢云手上拿着那个“余愚山”写的奏章心里隐隐生出了忧郁不知自己该不该送进去。正踌躇间又听那细微嗓音道:“皇上啊咱俩就说句真心话吧您真当伍定远是忠臣么?”
卢云心下暗恼:“这太监未免也太放肆了明知定远就在门外居然敢公然疑心大臣?”正不满间正统皇帝却也火了:“大胆畜生!朕今日有这个天下伍定远当居功似他这般披肝沥胆难道还不算是朕的忠臣?”
前院传来硬物触地声卢云侧耳倾听已知前院的伍定远叩下去想来额头撞到了地下心中定是诚惶诚恐。又听那“王公公”叹道:“皇上啊皇上这儿没外人咱们就别说那些虚的吧……您真觉得伍定远效忠的是您吗?”卢云越听越毛骨悚然看这话一说伍定远还要做人么?正惊怕间皇帝却已开口训斥了:“又来了!老在这儿挑拨离间伍定远不效忠朕还能效忠谁?难不成要效忠江充、效忠也先不成?”
这也先曾经击败武英皇帝将他追杀到天涯海角看来皇帝虽已年老仍深恨此事便将此人与江充并列平生两大恨。那王公公忙道:“皇上误会啦奴才虽没说伍定远是忠臣可也没说他是奸臣当然也不会和也先、江充同流合污。可真叫奴才来说他其实也没效忠您。”
皇帝冷笑道:“那他效忠的是谁?”那王公公道:“天下万民。”
皇帝冷笑道:“没见识的东西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伍定远效忠天下万民那就是效忠朕。咱俩志同道合还分什么彼此?”卢云松了口气心道:“是了这才是圣君正道。”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孟子所言不知多少君王心怀厌恶正统皇帝却轻而易举跨过了第一关料来这个天下有救了。正庆幸间那王公公却又笑起来:“皇上啊皇上奴婢可又不懂啦!既然伍定远这般效忠天下万民现下怎不去替老百姓干活?却又跪到您的门外来啦?”皇帝森然道:“怒匪闹到门口来了伍定远谋思忠君报国偏又才具不足只能求朕指点来了。”
王公公哎哟一声娘气道:“皇上伍定远手底下几十万兵马整治得井井有条他哪里求过您指点了?他真要解京城之危还怕没法子吗?干啥来问别人啊?”皇帝怒道:“你住嘴!军国大事你懂什么?当年御驾亲征就是你这畜生出的馊主意?现下又来嚼舌?滚了!”
卢云闻言更惊不知这王姓太监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还曾陪同过御驾亲征那岂不是比刘敬资格更老?却听那王公公幽幽地道:“皇上御驾亲征是怎么败的您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咱们真是输在也先手里么?”
听得此言卢云不由“啊”的一声低呼这声响一出前院的伍定远立时也“咦”地一声好似察觉后院里躲着有人。卢云深知“一代真龙”的能耐忙把气息掩住了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至于伍定远是否会过来察看只能听天由命了。
伍定远察觉有异那皇帝与王公公却没这等耳力自不知隔墙有耳。听那王公公低声又道:“皇上您且想想这勤王军呢上下有一百二十万人全是世袭军户正统军呢募了七十二万兵这两军加在一块儿将近两百万军马若真要驱离灾民还会办不到么?”
皇帝沉吟道:“你是说……伍定远手下的兵马其实压得住灾民?”王公公笑道:“可不是么?奴才早就打听过了伍定远兵马雄强分明有能耐平乱却为何要跪在门口?皇上不觉得怪吗?”皇帝低声问道:“他……他不敢擅作主张所以要来请示朕是吧?”
王公公笑道:“皇上真是英明啊您可知下令杀死百姓的武将百姓称他们做什么吗?”皇帝忙道:“叫什么?”王公公细声道:“叫做屠夫刽子手。”皇帝叹了口气:“这话也没说错啊杀害百姓的人能有什么好名声?照朕看来秦始皇便是个大大的屠夫。”王公公笑道:“皇上您看伍定远那般刚毅木讷之人他想做刽子手么?”皇帝低声道:“当然不想。”
王公公笑道:“所以皇上也该知道啦人家不想做刽子手可总得有人来扮这黑脸呀。”
“反啦!”皇帝狂了听得轰地一声桌子竟给掀翻了随即乓琅大响不知又砸破了什么东西王公公笑道:“皇上所以您也该明白啦伍定远效忠的不是您也不是天下万民而是他伍定远自己啊。”
院外传来哽咽声不想可知伍定远落泪了卢云听入耳中心里也不自禁代他难过。
伍定远是真龙之体耳音灵敏绝不在自己之下正统皇帝却在房里与人一搭一唱不就是存心说给他听的?
一片沉寂间前院传来叩声已有人叩谢天恩了。不旋踵院里响起兵卒的号令伍定远已然起驾离开。想他便再愚鲁百倍此时也当明白了皇帝的旨意。
这场大战必须有人来扛这个屠夫便是伍定远他必须代皇帝受过。
屋里屋外一片寒寂卢云默默坐在屋边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望着手上那份奏章摇了摇头正要掉头离开窗里却又传来皇帝的说话
:“看看你又把朕的大臣气走了。到时候他辞官不干了谁替朕追他回来?”王公公笑道:“皇上放心吧。伍定远是个老实人咱们不这样激他他哪会拿出真本事来?”
伍定远一走窗里二人这才说起了真心话卢云心下一凛便又蹲身下来只听皇帝叹道:“这朕知道。唉伍定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别说对老百姓便算要杀一条狗朕看他也老犹豫不决。唉……可是指令总不能让朕亲自下吧?等事情过了朕得大大的恩赏他。不然他若真要辞官了那朕可要少了条手臂啦。”
王公公笑道:“皇上放心伍定远要是走了您的宝贝干女儿定会追他回来再让老公侍侯您一百年。”皇帝拂然道:“你想的美哪!这艳婷是伍定远的青梅竹马心疼丈夫还来不及伍定远要真辞官了她心里定也骂着朕便跟着一起走啦!”
王公公笑道:“皇上那可未必吆这艳婷到底是向着老公多点还是向着您多点咱们得探究探究。”皇帝呸地一声随即笑骂起来:“你这混蛋老拿朕和艳婷说事?朕是那种人吗?”卢云与艳婷无甚交情可听得她成了旁人嘴里的笑柄仍是深为不满寻思道:“看来这王公公真是正统朝廷的祸害为祸之烈怕还远在江充之上。”
自返京以来卢云已见过无数王公大臣杨肃观、伍定远乃至方才的“德王”、“徐王”所见不可谓不多却从未听人提过这位“王公公”即便昨夜义勇人的“琦小姐”怕也还不知朝廷里居然有这号人物没想却让自己撞见了。
卢云宅心仁厚可此际却对这王公公厌恶之至若能将这人绑了走扔到漠北天南让皇帝再也找之不着朝廷也许就平安了。正想间屋里却又静了下来听那王公公道:“皇上奴婢方才拿艳婷说事纯是玩笑话罢了。您别当真啊。”
皇帝嗯了一声:“朕知道。不过这艳婷确是个好女人伍定远若不好好待她朕绝不饶他。”王公公低声道:“皇上又舍不得她啦?要不干脆把她召进宫啊?瞧瞧她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朋友妻不可戏何况是大臣之妻?卢云心下恼火正要不顾一切起身这回皇帝却也动了怒出言痛斥:“又来嚼舌!朕是那种人么?艳婷在我便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再敢胡说八道朕立时把你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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