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远衔恩命到朝鲜-《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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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便又把距离拉开了。崔风宪也是紧掌船舵盼能让船身加奈何商船载满了货怎也驶不快忽然间甲板上传来大声惊呼:“二爷!二爷!快看他们的船啊!”
众船夫喊声凄厉好似见鬼一般崔风宪嘿地一声忙转头去看这一望之下却也是矍然一惊。
敌船穿破浓雾已然逼近了视线之中但见对方的船头装饰极为古怪船正前悬了一只巨大青铜狮头血盆巨口圆眼獠牙浓雾中猛一瞧去宛然便是一张鬼面具直吓得两名婢女高声尖叫道:“鬼船!鬼船!”
崔风宪虽惊不乱霎时提声吶喊:“老林!加快船!”
“他***!大家拼了啊!”老林提声吶喊下舱里气喘吁吁人人都拼出了老命却在此时雾中再次传来呜呜海螺声深沉悲郁似在喝令己方停船徐尔正全身软颤声道:“震山怎么办?咱们要停下么?”
“老林!”崔风宪提气怒喝:“别理他们!快划!快划!”
呜呜海螺声声催促益逼近对方随时都能赶上。崔风宪嘿地一声自知已到最后关头了。他把舵交给了下属便行到了桅杆旁使劲一扯竟把甲板掀开了。
甲板下寒光闪闪放满了兵器或是“抓枪”、或是“海索”其余更有无数刀枪剑戟全是当年“三宝公”传下的兵器。
徐尔正满心惧怕颤声道:“震山这这些贼人不过是要钱咱们咱们乖乖交出去就是了何必拼老命呢?”崔风宪咬牙道:“大人您忘了么?倭寇不只要钱而已他们还会抢人哪!”
徐尔正喃喃地道:“抢人?你你是说”崔风宪指著两名婢女大声道:“大人忘了么?船上有女人啊。”徐尔正醒觉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还带同两名丫嬛上船颤声便道:“你是说这帮倭寇会会”
崔风宪面露不忍之色道:“倭寇比之畜生尚且不如。一旦抓到了女子都是几十人轮着上咱们若不反抗便得把她俩交出去大人您忍心么?”
徐尔正听得浑身冷喃喃便道:“这这朝不保夕的年头有时有时咱们也没办法”
崔风宪听他说得凉薄自私登时沉下脸来森然道:“大人您可曾想过为何咱们汉人会给异族统治五百年?”他见徐尔正口唇喃喃答不上话霎时转过身来面向众水手厉声道:“三宝公麾下听了!”
“三宝公”圣号一出众船伕深深吸了口气人人都静了下来。崔风宪从甲板底下取出了一柄刀怒吼道:“海上无王法!拳头便是咱们的办法!永乐诸部!为保妇孺安危你我今日需得舍去性命与倭寇决一死战!”
刷地一声崔风宪抽出了“三宝公”赠来的匕扬威示众。众船夫胸口喘息蓦地了一声喊人人上前争抢兵器竟都等着奋勇杀敌了。那崔轩亮见一众叔叔伯伯热血沸腾便也抄起了一柄单刀满面雀跃中自也想当个护花使者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崔风宪昔日在“三宝太监”麾下带兵大风大浪见惯了真要遇上了倭寇自不会束手待毙。他双手环抱胸前眼见全船上下士气大振人人摩拳擦掌侄儿也是跃跃欲试当即道:“亮儿带著两个姑娘进舱。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崔轩亮愕然道:“为什么?”
崔风宪淡淡地道:“你武功不到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到时叔叔还得分心护你反而施展不开。”
崔轩亮少年心性一心只想与敌方死战到底岂料叔叔竟要支开自己?他又气又恨大声道:“叔叔!您又来了!我才不要您护着我!我要和您一起并肩御敌!”
崔风宪啧了一声道:“别闹!给我进去!”
“不要!不要!别再烦我!”崔轩亮起了少爷脾气只管领著小狮子一人一兽奔了开来打算来个死守船头。
崔风宪叹了口气看侄儿自告奋勇自己实不该伤了他的心可万一兵兇战危这孩子若是给砍死砍伤自己却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大哥?正苦恼间却见徐尔正浑身颤抖喃喃地道:“震山我我可以走了么?”
崔风宪先前话说得重了自感歉疚忙道:“大人快请吧。一会儿船上不论生了什么事您都别出来。”
“那当然那当然”话声未毕徐尔正已然逃之夭夭转眼间便钻入了舱里不忘随手关门。可怜两名婢女急起直追却还是晚了一步一时只能急急拍门:“老爷!老爷!你快开门啊!我俩还没进去啊!”
正叫嚷间忽然甲板一阵颠波对方的船舰从左侧赶了过来竟带得海面剧烈起伏两名婢女啊地一声竟已滑倒在地。崔风宪嘿地一声自知敌方要冲撞自己霎时猛烈转舵直朝敌船撞去怒吼道:“吹唢吶!警告他们退开!”
呜呜呜呜众水手提起了唢吶高声吹鸣警告对方早做避让以免船身对撞两败俱伤。阵阵唢吶吹鸣中猛听“砰”地一声大响对方毫无退缩之意竟又追撞上来。
“操!”崔风宪狠骂一声也是他性情刚猛当下狠力转舵便朝对方硬挤过去。猛听砰砰之声连响右舷处竟也晃荡不已崔风宪吃了一惊急朝右舷去看惊见船身右侧竟也追来了一艘船双船一左一右已然夹住了自己的座船。
敌我双方即将短兵相接崔风宪怒吼传令:“永乐老将!拔刀应战!”
“杀啊!”双船包夹此战避无可避众船伕咬牙切齿有的持刀、有的提枪连小狮子也吼了起来正要上前杀敌陡然间一道火炬透雾而来只见正后方大浪翻滚却又驶来了一艘大海船但见船上装饰华丽桅杆上高悬王纛大书“朝日鲜明”四字。
众船伕呆呆看著对方的王徽面面相觑之中忽然全数跳跃起来欢呼道:「是朝鲜国的船!是朝鲜国的船!」
“山高水丽、朝日鲜明”中国立国数千载唯一坚定不移的友邦便是位在中原东方的“白袍之国”朝鲜此国本名“高丽”更古时则称为“高句丽”与“新罗”、“百济”鼎足而三国中儒学昌明与中国极其亲善友好素有“礼义之邦”的美名是以众船伕一见是朝鲜的王船到来箇中的激动喜悦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眼见众船夫雀跃连连把杀人兇刀全抛下了。崔风宪也松了口气当下行到船头喊话道:“朝鲜国的朋友们!咱们是中国商人并非坏人诸位若有什么大事可否上船相见?”
听得叔叔朗声喊话说得却是汉语崔轩亮附耳便问:“叔叔人家是朝鲜人听得懂汉话么?”
崔风宪笑道:“朝鲜可不是什么契丹女真人家也是搞科举的。举国百姓都是熟读孔孟满腹经纶区区几句汉话他们怎会听不懂?”崔轩亮讶道:“他们也有科举么?”
崔风宪笑了一笑只管望著对方的王船神色一派轻松。
自“新罗王国”统一“百济”、“高句丽”以来朝鲜便开始引进儒学大兴科举派出了无数儒生抵达长安便与日本的「遣唐使」相仿。只是不同于东瀛人的来去匆匆当时来华的朝鲜人多半世居于中国多受中国天子礼遇重用。如大唐名将“高仙芝”便曾率领唐玄宗的兵马出兵西域决战大食帝国国中更是科举兴盛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大儒者与中国交往更是频繁。
只是好景不常自大唐覆灭后五百年内契丹、女真、蒙古相继崛起长城沦陷中华萎靡百万铁骑向南而入竟使亿万汉人沦为胡奴千载文明毁于一旦新罗也于同时灭亡。自此儒学被废百姓们受尽蒙古人、色目人的轻蔑欺凌国人久而久之习以为常犹不知自己生在末世之中。
五百年内必有王者兴汉人称奴二十五世终有復兴的一天。到得本朝太祖之时他领军百万率天下万国之先一举攻破蒙古大都不久之后高丽大将李成桂也即起兵呼应一举推翻蒙古羽翼高丽王朝另创大名鼎鼎的朝鲜王国。自此西起北京、东至汉城两国联手开创了光辉灿烂的儒学盛代两国之间患难之交生死与共其中的唇齿相依点点滴滴怎是三言两语说得尽、道得完?
眼看倭寇不见了却来了患难与共的友邦。崔轩亮一脸讶异也是他一辈子没见过异国人见得朝鲜国的海船一左一右慢慢贴近而来满心好奇间便奔到了船舷去看。
此时雨势已然小了不少从浓雾中依稀去看只见对方的船舰并不怎么大约莫比叔叔的商船小了一半可船身两侧各有水轮一前一后有些像是韩世忠大破金兵时用过的“车轮舸”船边还架有高高的女墙墙中另有几十个窗孔想来可以射些兵器出来。
崔轩亮喃喃地道:“叔叔朝鲜的战船好像挺厉害的比咱们中原的船还强吧?”崔风宪嘆道:“如此说法未免太过了。只是唉自从‘三宝舰队’给朝廷撤裁后咱们中原的战船遇缺不补我看再过几年便要给人家赶过去了。”
崔轩亮蹙眉道:“怪了?咱们朝廷为何要这般干啊?”话犹在口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听得一人叹道:“那还要说么?这就叫见不得自家人好啊。”崔轩亮回头去看背后正是徐尔正来了看这老头手脚迅捷一见倭寇消失不见却是友邦使船到达这便急急出来见客了。
崔轩亮讶道:“徐伯伯什么叫见不得自家人好?您可否说说啊?”
徐尔正悠悠地道:“咱们汉人有个天性就是看不起自家人。就拿过去几千年的帝王来说吧哪个本事强哪个就是混蛋‘秦皇汉武、穷兵黩武’上自秦始皇、下至永乐帝谁不被骂到一文不名﹖到得异族打来的一天咱们便来个举国跪迎胡帝皇欢天喜地当奴才啰。”
崔轩亮咦了一声忙道:“徐伯伯您方才不也主张跪迎倭寇么﹖怎地又改了想法啦﹖”
徐尔正脸上一红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本事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等你长大后自能领略箇中妙奥。”他越说越觉心安正要细细教诲忽听‘砰’地大响船舷旁搭来了一道行板跟著浓雾中人影重重朝鲜那方竟然遣人登船了。
眼看生人即将到来小狮子利爪撑开喉头低吼大为戒备。老陈微微一凛忙道:“二爷要让他们上船来么?”
先前双方海上追逐惊险万状难保对方没有敌意。崔风宪沉吟半晌道:“不打紧。朝鲜是咱们的友邦绝非倭寇可比。咱们见机行事便了。”
四下静了下来但听脚步声响雾里缓缓行出了一人众人凝目去看只见来人盘领右衽腰悬长剑头顶瞿冠那身服饰竟与中原官袍一模一样。崔风宪仔细去看对方的胸前只见“补子”上绣的是一只犀牛正是一名八品武官到来。
来人相貌堂堂脸上蓄著浓须背后另有五人也都佩了腰刀。六人不分主从先后腰间都悬著一块牌子其上有字。崔风宪附耳便问:“大人那是什么?”徐尔正低声道:“那就是李芳远创制的‘号牌’。”
徐尔正少年时曾经出使过朝鲜自知“号牌法”是朝鲜“神功大王”李芳远所创规定举国男子十岁以上、七十以下都得悬挂身分名牌记载主人翁的身分姓名、职业样貌、住址爵里等文字以供官差随时查验。崔风宪想著想目光便朝带头武官腰间去看只见这人的号牌不同于其他乃是象牙所制其上文字甚短见是:
“景福宫勤政殿.八品随侍带刀统制京南道申玉柏”
中国天子号称九五至尊听政之地称作“奉天殿”朝鲜国王登基之处则是这座“勤政殿”眼见来人是朝鲜禁宫的侍卫崔风宪心下暗惊道:“不得了这些人全是‘花郎’。”
徐尔正皱眉道:“花郎?”崔风宪是武林中人深知四方武林之事附耳便道:“花郎便是朝鲜国的宫廷高手多半练有硬功绝非善与之辈。”
徐尔正喃喃地道:“这可怪了。这些人不去保护要人却来‘苦海’做什么?”
崔风宪满心疑窦自也答不上来。他见这名武官手掌暗藏黑气其余随从也是目光深沉指节突出想来都练有奇门功夫。他越看越觉不对劲便朝徐尔正身边走近几步暗做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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