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泱泱大国-《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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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也带我去看看热闹呗。”

    浣沙轻抚妹妹的发鬓,哄道:“如是我和萧潜出去游山玩水,我定会带你去,可这次萧潜要去办正事,他带着我已是勉为其难。浣泠,你乖乖听话,过几日再有真正的热闹,我一定带你去看,好吗?”

    浣泠的眼珠转了转,既然这次不热闹,还是听话的好,这样以后才有更多的热闹看,“好,我听姐姐的。”

    打发了妹妹,浣沙匆匆扮上男装去见萧潜。虽然窈窕身段被厚重的粗布衣服掩盖,惊鸿之容也被她以假伤疤遮掩大半,她全身上下还是透着一种摄魂的美,让萧潜不由自主地失神凝望。要不是萧潜随身的侍卫乘安早知眼前的丑鄙男子是浣沙,定会以为将军生了某种癖好。

    在泞王的车马队伍距邺城东城门还有十余里时,萧潜带着浣沙登上东南烽楼,遥望着泞王一队车马十几人不疾不徐地靠近邺城。

    “以这个速度,他们预计要日落才会入城。”萧潜对身侧的乘安道,“你去通知他们,少安毋躁。”

    “是。”

    乘安下去传话,浣沙看出萧潜面色沉郁,关切地问道:“你对这泞王,好像有诸多顾虑?”

    “是的。据闻当年宣国大司马宇文烈权倾朝野,制挟天子,把持朝政,宣帝恨其入骨却无力反抗,正是这泞王暗杀了宇文烈,血洗长安,帮宣帝夺回大权。而在此之前,几乎没人见过泞王,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浣沙并无惊讶之色,因为她早对这段宣国的权斗有所耳闻。除此之外,她还听说泞王是宣帝宇文越的亲侄子,曾流落中原十几年,数年前被寻到,宣帝深爱其才,封为泞王。而这泞王不问朝政,不上朝堂,似乎淡泊名利,对权党之争毫无兴致,是以大司马宇文烈对这个堂侄毫无防备,却不料终死在他的剑下。

    萧潜又道:“如若将宣国皇帝比作一把利刃,那么这泞王便是一支淬了剧毒的暗箭。如今宣国战败,宣国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将这支深藏的暗箭放出了。”

    “暗箭伤人?”浣沙深思。既是放出暗箭,那么,他们的目标是谁?一定不是泱国昏庸无道的君主,估计他们巴不得昏君身体康健,多残害些忠臣良将,为他们的野心铲平道路。

    难道……她蓦然看向萧潜:“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萧家?”

    萧潜没有反驳,眼中流露出赞赏倾慕之色,足见她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那你为何不先下手为强,趁着泞王远离宣国,在途中将他暗杀,以防万一?”浣沙问。

    萧潜轻叹一声:“不瞒你说,这一路,我已派了三批人去暗杀他,全部有去无回。”

    只有十几个人的队伍,竟然挡得住萧潜的三次暗杀,可见这泞王果真名不虚传,浣沙心中又多了几分忧虑。

    思忖一下,她轻轻伸手,握住萧潜生硬的手指:“我们兰族的魄赟蛊可杀人于无形,若是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萧潜以双手反包住她柔软的手,欲言又止。

    她猜到他想说什么,柔和一笑:“我只需要远距离操控毒蛊便可,纵然失败,我也不会有危险,你不必担心。”

    他犹豫一下,缓缓点头。

    谈话间,泞王的车马越走越近,沿着烽楼下的城墙向东城门行进。浣沙这才看清这支队伍,队伍最前方是两骑汗血宝马,马上两个人煞气难掩,随后是一辆黑色车辇,厚重庞大的辇身显然是经过特殊设计,暗藏许多玄机,应是泞王的座驾。车辇右侧紧随一匹白马,马上的黑衣身影纤长有度,长发高束,应是名女护卫。随后还跟着一辆轻盈的马车,想必是乘坐了所谓的美人,马车后追随着十人,个个长剑紧握,神色机警地护送着几口箱子。

    “萧潜……”她刚开口。

    泞王的车辇窗帘忽然被撩开,纤长的手指自帘中伸出,整个队伍马上停止行进。浣沙未见过泞王,却深深觉得那是泞王才会有的手,骨骼修长,匀称白皙,手势中自带尊贵威仪与掌控之力。

    女护卫即刻驱马靠近车辇,俯身窗边恭敬聆听了什么,遂举目四望。

    萧潜立即拥着浣沙退后一步,避开她的视线。女护卫未见有异,低头向泞王回报了什么,又将车辇的窗帘撩开。

    穿过烽烟台的了望窗,浣沙隐约看见了车中的人,虽是远观,她也依稀看出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侧脸,剑眉轻扬,薄唇淡抿,若有若无的棱角勾勒出雍容的气度,男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心神一动,她顿觉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一定见过。她想起来了,是半年前,彼时,她得知浮山峰峦连绵,冰溪萦绕,景色绝美,且神医裘翼山曾隐居浮山数年,在山中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便心生向往。

    征得了兰夫人的同意,她与侍女明心去浮山寻找可以治疗自己骨病的草药。

    浮山清静,空谷幽鸣,满山遍布珍奇草药,还有许多千年古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灵气幽香。她在浮山找到西域奇花曼陀罗,惊喜之余,她忽然看见山巅之上立着一袭淡青色的身影,那与长天共一色的背影,仿佛让浮山的碧空都黯然失色。

    朝日之光华落在他身上,亦失了其光芒,不再耀眼。

    她想看清那遥远的人影,催动灵力,集中心神,汇聚灵网窥探,待到视线汇聚在那被光芒笼罩的侧脸上,她不觉惊呆,那如同冰玉精雕细刻而成的面容清冷孤傲,犹如流泻光影的气度,透着绝望的悲恸沉寂,让浮山绝美的景色在他身后落了幕。

    她还想看得更清晰时,人影突然消失在茫茫山峦间,只余空寂无人的山谷。

    浮山上的人影就是眼前的泞王吗?分明都没看清楚,为什么她会觉得他们是同一人?是她感知万物的灵力在起作用吗?

    迷惑中,泞王的队伍重新行进,走远。萧潜沉沉吐气,对刚走回他身边的乘安道:“吩咐下去,行动取消。”

    乘安大惑不解:“将军,为何取消行动?”

    “行动必定会失败,因为这位泞王是……宇文楚天。”

    宇文楚天四个字说出,不仅乘安呆愣,浣沙也怔住了。

    “你说他是……宇文楚天?”浣沙又问了一遍,“无然山庄的宇文楚天?”

    “不错,正是他。没有人能杀他!夜枭的赏金榜上,唯独他是无价的。”

    “他竟然是宣国的泞王……”

    浣沙对泞王所知甚少,对宇文楚天却知之甚多,因为这个人太有名了,但凡涉及江湖的书籍必定会写到他的名字,江湖中人茶余饭后必会提起这个名字,酒馆说书的也必要讲几个他的段子才会吸引客人,以至于她想不知道都难。

    据说他是天下第一庄无然山庄的主人,剑法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据说他是江湖最毒辣的杀手组织夜枭的护法,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据说他是濯光派掌门魏苍然的闭门弟子,得他亲授奇术道法,可窥透世事;据说他一抹笑意能勾魂摄魄,无数女子对他倾心以待,就连“第一美人”孟漫也对他痴心不悔;据说他与相国寺的得道禅师是莫逆之交,近年看破红尘,不近女色……

    总之,关于他的传闻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被证实,足见这个男人有多么的深藏不露,高深莫测。

    当然,对于这些传闻她都不关心,她唯一关心的就是他到底是不是神医裘翼山的唯一传人,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精通医理,无毒不能解,无病不能医。

    她原本以为若真如此,她定要找机会向宇文楚天请教一番医理。现在得知他是宣国的泞王,她可能要绝了此念了。

    乘安吩咐取消行动后回来,萧潜对他道:“乘安,你送浣沙先回府,我要去城门迎接泞王了。”

    乘安恭敬应道:“是。”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装作你的随从。”浣沙道,“如有机会,我……”

    萧潜不等她说完,便断然道:“不行,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你千万不能靠近他。”

    “可是……”

    “宇文楚天百毒不侵,你的蛊毒也不能伤他分毫。”

    哑然片刻,她点点头:“好吧,那我先回去,你万事小心。”

    泞王的处事效率极高,来了邺城两日,便用奇珍异宝和美女将泱国国君哄得晕头转向,兴高采烈地签了两国修好的盟约,高枕无忧地去享受人间极乐,享乐中还不忘挽留泞王在泱国多住些时日,邀他深切感受一番泱国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泞王也未推辞,就此在邺城的驿馆暂留下来。

    当然,昏君还不算昏得无药可救,享乐之余还没忘将萧潜派去驻守要塞河阴城。

    浣沙听闻消息时,萧潜正好来向她辞行,她不解地问:“为何皇上要将泞王留在邺城?以皇上的无忧无虑,应该不会想要将泞王留在泱国为质,以此牵制宣国吧?”

    萧潜素来言辞谨慎,唯独在浣沙面前倒不太拘谨,他叹了口气道:“若皇上能想到这一层,我倒安心了。皇上如此做,只因泞王赞叹邺城繁荣祥和,皇上治国有方,且泱国美人如玉,令他见之倾心,流连忘返,皇上一时高兴便许他多住些时日。”

    浣沙无奈地摇头:“也难怪皇上高兴,他这几句话还真是字字句句说在皇上心坎上。”

    “是啊!如今泞王处心积虑地留在邺城,我又被派去河阴驻守,我真担心……”

    “你不必担心。”浣沙柔声安慰道,“萧伯父历三朝戎马,乃朝中重臣,皇上也要对他忌惮三分;萧朗心思沉敛,足智多谋,必能自保。至于我,你更不用担心,我一闺阁女子,断不会招惹是非,那泞王总不至于来暗杀我这个弱女子吧?况且就算他来,我也有办法自保。”

    萧潜见她如此自信,心中的忧虑大减,放心离去。

    萧潜去后不多日,朝堂便传来信息:太尉萧朗护送修河堤官银不力,致官银被劫,皇上雷霆大怒,罢了萧朗的官职,永不再用。浣沙听闻此事,惊骇之余也为之庆幸,萧朗总算还是保住了性命,这比一切都重要。

    入夜,微弱蝉鸣,夜深更密。

    浣沙心念萧家安危,一见多日未归的兰二小姐哼着欢快的小调从外面回来,二话不说将她拉回房间。

    兰二小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姐姐,你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啊?”

    “前几日萧朗押送官银去丰城,你随他同行,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你的消息好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正想告诉你呢。”提起押送官银之事,兰二小姐一脸甜笑地拉住浣沙的手,娓娓道来,“我遇上了一个男人,他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他孤傲却温柔,冷淡却真挚,高贵却温雅,他可以用笑容溺死你,也可以用眼神杀人。总之,只要他出现在你的视线,你就再没办法移开视线……”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兰二小姐将所有的语言都用来形容这个男人如何俊美清雅得能让天塌地陷,日月无光;如何武功高强得能飞檐走壁,踏水无痕,甚至用眼神就能杀人;如何温柔迷人得能用笑容颠倒众生,惑人心神。

    看着眼前满面桃花色的浣泠,浣沙不禁想起两年前初见浣泠时,她还是个天真莽撞的孩子,如今,十七岁的她一身粉色锦缎裹身,衣袂倾泻于地,映着月华流动,娇若初绽蔷薇。她已是千娇百媚的女子,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怪不得动了情思,只是让她动心的男人究竟如何?她没办法从浣泠极尽夸张的描述中确认那个男人是否值得她的宝贝妹妹托付终生。

    “姐,你怎么又走神了。”浣泠极不满意地以纤纤玉指唤回浣沙散漫到天边的思绪,“我在问你话呢,你说娘能不能同意我跟江湖中人来往,如果不同意怎么办啊?”

    浣沙动了动坐到僵硬的身体,叹道:“浣泠,娘让你跟着萧朗去丰城,她的心意你应该明白的,你怎么会招惹上江湖中人?你也知道娘最讨厌江湖上那些意气用事的打打杀杀,依我看萧朗就不错。”

    “算了吧,你别跟我提那个老人家,我看他腐朽得快要进棺材了,我跟他在一起都要闷死了。”浣泠凑过来,拼命地摇她的手臂,“姐姐,娘最听你的了,如果娘反对,你一定要帮我劝她呀!”

    “如果那个男人真如你说的那么好,娘又怎么会反对?”

    “那你说萧潜有什么不好,娘为什么不同意你嫁给他?”

    提起萧潜,浣沙无言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论家世,萧潜出身将门,已拜将封爵。

    论才学,萧潜虽算不上满腹经纶,但至少饱读兵书,运筹帷幄。

    论情深,更不必说,恰如他所说:“浣沙,每场战役结束,我都会遥望东方,无比庆幸自己还与你同在一片天地。”

    若论外表,浣沙不禁想起数月前。那日,萧潜带兵出征,英姿勃发的他骑在马上,身披绛紫色长袍,高举手中长枪,一阵风吹过,长枪上的红缨微微颤动。她扬起头看着他,只觉得那副身躯,气势恢宏,顶天立地。

    那一刻,她认定萧潜是可以让她依靠一生的男人,她以为一向最疼爱她的娘亲也会这样认为。没想到,萧家人不止一次带着聘礼来提亲,娘亲却总推说:“沙儿旧伤未愈,成亲的事过些时日再说。”

    就连萧潜这样令名门淑媛神往甚至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都被一次次婉言推拒,可想而知娘亲将会如何反对浣泠和一个江湖中人来往。

    浣沙喝了口淡茶,收回思绪,瞄了一眼被浣泠摇得发颤的香楠木桌,估计它承受不住下一波的攻击了。既然浣泠心意已决,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她只好点头道:“好,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先跟我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千万别再说外表,说说内涵吧——若是他有的话。”

    “当然有!”浣泠望着桌上昏黄的灯,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眸,细细讲述起七日前发生的事,她记得非常清楚,连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深夜,运送官银的船队在河水中急速前行,船上的灯火把黑暗的天空照成深紫色。江上的空气很清新,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浣泠毫无困意,本想走出船舱吹吹风,却见萧朗迎风而立,锦缎官服在风里飞舞。他虽刚过弱冠之年,但清俊的面容却透着一种内敛的沉着。

    “你还没睡啊?”她走到萧朗身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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