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风玉露-《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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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落尽,宇文楚天才带着落尘回到笑雅阁,在陆穹衣早已安排好的天字号上房落脚住下。月色如水,空中的星星如同镶嵌在一块宝蓝色的绸缎上,莹莹夺目。

    落尘坐在床前毫无睡意。

    不是她担心噩梦,而是一想到宇文楚天住在她隔壁,她便一阵心花怒放,没错,这种形容太贴切了,她现在真的感觉心头开了一朵娇艳的芙蓉,在荡漾的碧水中随风浮动,不时激荡起心头的层层涟漪。这样荡漾的心绪,哪里还睡得着!

    三声谨慎的敲门声响起,落尘急忙下床,满心欢喜地去开门,结果却看见了满目柔光的陆穹衣,他一袭青衫,十分清爽,手中还端着一盒点心。

    落尘的笑容僵了僵:“表哥,你怎么来了?”

    “你今晚没吃多少东西就走了,现在一定饿了,我命人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玫瑰乳糕,想吃吗?”

    玫瑰的香味慢慢飘散开来,落尘顿时喜上眉梢:“多谢表哥。”

    “表哥,你进来坐。”她闪身请他进门。

    陆穹衣却很守礼节,没有半分逾越:“天色太晚了,我不便进去。”

    她也没有强留,目送着他离开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抱着甜点回房。她之所以兴奋,不是因为她现在正腹中空空,而是她知道这个时辰她的好哥哥也一定饿了,她正好可以拿这点心和他一起共享美餐。

    飞速梳理好头发,换了件衣服,落尘抱着一盘子玫瑰乳糕走出房门。

    笑雅阁临水,可隐隐看见碧水墨天,不经意,她从水中看见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影,站在碧水的回廊上,出神地望着月色。

    “哥!”落尘惊喜得差点把手中的盘子丢进水里,“你怎么在这儿?在看风景吗?”

    他回身,对她笑笑:“是啊,这里的夜色很美,本来想叫你一起来看,看到你有玫瑰乳糕吃,我猜你一定只顾着享受美食,没心思欣赏美景。”

    “谁说的。”她义正词严地反驳,“看着美景吃玫瑰乳糕,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呢!”

    他侧头,忽然问:“若是美食和美景不能兼得呢?你是舍美食,还是舍美景?”

    “美食和美景……”她随手拿起一块玫瑰乳糕塞进他嘴里,“我都能舍得,唯独你,我舍不得!”

    他笑弯了嘴角。

    她眨眨灵动的眼,嘴角也弯了。她是与他从小长到大的,岂会不明白,他言语闪烁,绕来绕去,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九曲回廊,绕过满园夜色,他与她并肩而坐,长相凝望,月色再撩人,也终是陪衬。

    这晚,他们聊了很多,可都是他们分别后各自的经历,至于分别那一夜的吻,他没有提及,她也只好悄悄藏在心里,藏得心中痒痒的,想挠挠,又挠不着。

    ……

    “小尘,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房睡了。”

    这已不知是他第几遍催促了,她继续欣赏夜色:“我还不困呢。”

    “可是我困了。”

    她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分明还是那么清亮,哪儿见半点困意,“你再陪我坐会儿,说会儿话嘛。”

    她努力想找点话题,终于又想到一个话题:“哥,裘叔不是和你一起找我吗?他现在去哪儿了?回浮山了?”

    他似乎没听见:“小尘,起风了,我陪你回房睡吧。”

    “你别又岔开话题……唉!”她蓦然领悟到他刚才的话,“你说什么,你陪我回房睡?”

    “嗯,如果你不用,那就算了……”

    “用啊!用啊!”落尘连连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拖着他就往房间走,“我们回房吧。”

    “你不是说你不困吗?”

    “现在有点困了。”

    他哑然失笑,陪着她一起回了房,锁上了房门。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年岁,同房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人看见的。

    这一夜,他们不止同房,而且同了床。

    寂静无声的房间,青罗幔帐之内,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独有的温度,还有他真切的心跳声,再次拥有这种久违的幸福,她才体会到自己有多么渴望,多么期待这样的相依相偎。

    她确实有些困了,可她努力不让自己睡着,生怕眼睛一闭一睁,这种幸福感就悄悄溜走了。

    她知道他也没睡,因为他的呼吸时轻时重:“哥,你怎么还没睡?”

    “我不困。”

    “哦,那正好,我也不困,我们聊天吧。”

    他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容颜,看着她轻眯起来的眼,忍不住想伸手抚摸,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你想聊什么?”

    “为什么我每次问起裘叔在哪儿,你都不回答我?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不让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见宇文楚天沉默,落尘有种不祥的预感,猛地坐起身来。

    “哥,该不会,裘叔遇到了什么事吧?”

    他继续沉默。

    这一次,她的脸色有些变了,眼睛里闪过一种恐惧:“哥,你别吓我!”

    他靠近她,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紧得几乎让她窒息:“小尘,裘叔他……走了!”

    “走了?他去哪儿了?”

    “他让我告诉你,他是不会想你的,你不要想他,如果控制不住想他,就把他给你的《百毒集》拿出来念念。”

    “裘叔他到底去哪儿了?”隐隐的不安越发强烈,她的声音不觉嘶哑。

    “他去世了。”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用力地抱着她,因为此刻要不是被他的双手死死禁锢住,她一定会发疯一样冲出去,去浮山找裘叔,去亲眼确定裘叔还活着,好好地活着,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得没有了力气,他才放开她,抹抹她眼角干涸的泪痕。

    她颤抖地握住他的手:“哥,你告诉我,裘叔是怎么死的?”

    “他中了毒。”

    “怎么会呢?裘叔医术高明,更是对天下毒药的药性都了如指掌,他怎么可能中毒?”

    “他的确对天下的毒都了如指掌,但是这个世界还有一种至毒是他解不了的。”

    “什么毒?”

    “情爱之毒,瑶华之水!”

    纵然裘翼山被称为神医,无病不治,但终有解不了的毒,这种毒叫作——情爱!

    这个无眠的夜晚,他给她讲了一段凄美的故事。

    这段故事,也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

    那时的裘翼山正值年少,英挺俊朗中透着一股医者的儒雅,再加之医术出神入化,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风流人物。

    有些女人注定是这种男人的劫数,就像陆琳苒之于宇文孤羽,尉迟家骄傲的大小姐尉迟玉倾就是裘翼山的劫数。

    天池初遇,尉迟玉倾错把裘翼山当成了淫贼,三十枚见血封喉的雪花钉没有钉死裘翼山,却牢牢钉住了他的魂儿,他发誓这三十针的痛不能白受,他这辈子就跟她耗上了。

    尉迟玉倾的骄傲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可想而知,裘翼山是多么辛苦才终于得偿所愿。然而,这段嬉笑怒骂的爱情并没有以两人美满的婚姻结束,反而从此拉开了悲剧的序幕。

    他们婚后一年,尉迟玉倾身怀六甲之时,江湖忽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四大江湖世家先后被灭门,以暗器闻名江湖的尉迟家族百余口人也突然中了一种奇毒,毒性猛烈前所未见,就连神医裘翼山都束手无策。

    那一日,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尉迟玉倾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在她的面前,其中包括她未满三岁的弟弟,而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那种恨,那种仇,不是眼泪可以冲刷掉的,也不是一句刻骨铭心可以形容的……

    随着四大家族被灭,各大门派高手被暗杀,在江湖一片混乱之时,一个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夜枭出现于江湖。没有人知道夜枭藏身何处,受谁掌控,目的为何,江湖中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夜枭接下的买卖,绝不会失信。

    对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夜枭,有人痛恨,有人惶恐,自然也有人窃喜。因为有了夜枭,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不用卧薪尝胆苦练武功了,只需存够了钱,你想让谁从这个世界消失,都轻而易举!

    所以,江湖维持多年的秩序一夕之间被打破,江湖转瞬变成了一个生杀予夺、肆意妄为的修罗场。

    裘翼山希望带着尉迟玉倾和刚出生的女儿雪洛远离江湖,远离是非,找个安静的地方专心研究解那种奇毒的方法,然而,灭门之仇未报,尉迟玉倾自然不会同意,她坚持留在尉迟家,找出各大家族被灭门的真正原因。

    裘翼山不愿勉强她,便陪着她留了下来。他说,是生是死,他绝不会离开她半步。

    真相总是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下,只因为它有着丑陋不堪的外表,一旦暴露于世,便会被人嫌弃。当尉迟玉倾拨开层层迷雾,看到真相,她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一夜,她哄睡了女儿,穿着裘翼山最喜欢的那件曳地罗裙,缓步走回他们的房间。

    裘翼山刚刚从药房出来,满脸疲色,靠在床边小睡。她一步步靠近他,近到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她慢慢抬起手,三十枚淬了剧毒的雪花钉落在他的各大穴道上。

    他刹时全身再无法动弹,他在剧痛中睁开眼,眼中退下困意,充斥着痛苦。

    她对他说:“裘翼山,我真傻,我早该想到,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解不了的毒……”

    “玉倾!”

    她冷冷地笑笑:“瑶华之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你取的名字吧?”

    裘翼山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动,无言地闭上眼睛。

    在这生死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见的场景,天池之水升腾着暖暖的雾气,传说,那是瑶池之水贪恋红尘洒落人间,年轻男女同时被水淋到,他们就会一生相爱,一生幸福。

    三十枚雪花钉射过来,溅起点点水花,他便在那飞溅的水花中见到了她,从此中了人间至毒,至死不悔。

    ……

    “夜枭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们制毒?”尉迟玉倾的质问将他从美好的回忆拉回残酷的现实,看来传说真的不可信,他与她今日便要生离死别了。

    “……”

    “为什么不回答我?”她挥剑,剑锋落在他的颈间。他静静等待死亡,却见剑锋一转,刺穿了他的右腿,挑断了他的腿筋。

    他咬着牙,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颤抖的剑尖上鲜血凝聚,滴落在地上,像是盛开在天池的鸢尾花,点点嫣红。

    眼泪流出尉迟玉倾悲伤的眼,她举起剑,抵在裘翼山咽喉处。就在她剑尖准备刺下之时,她听见女儿的哭声,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就是这短短的一个失神,一团黑影蓦地一闪,带走了受伤的裘翼山。

    从此,她找遍了每一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再也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有时候,她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她再也不可能见到他。

    每次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没有丝毫报仇雪恨的快感,心中全都是绝望。

    所以,她宁愿相信他还活着。

    ……

    十五年的寻找,漫长得像是过了几辈子。

    就在尉迟玉倾几乎想要放弃寻找的时候,裘翼山又出现了,他只顾着寻找落尘,丝毫没有留意到她在暗中跟了他许多日,远远看着他,看得泪流满面,看到心碎神伤。

    那一日,宇文楚天找到了裘翼山,两个人在酒楼中说话,尉迟玉倾终于决定要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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