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阁老,阁老你怎么了阁老。”济南府的庭院中,周延儒接到了来自应天府的鸽信,他看完信件之后便如遭雷击般站立在庭院中,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管家已经跟了周延儒很多年,对老爷的状态了若指掌,见周延儒的面色不对,正要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只看见周延儒手中的信件掉落,他抬起右手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噗的一下喷出老大的一口黑血,仰面栽倒。管家惊慌失措,大叫一声,冲上去一把扶住了周延儒,只见周延儒双目紧闭,脸色煞白,整个身体剧烈颤抖,管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声呼唤着。院中的仆人们乱作一团,有的人去打水要给老爷擦脸,有的人去叫郎中,有的人冲上来想看看怎么回事。 半晌,周延儒才悠悠转醒,嘴边血迹未干,看见管家扶着自己,便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扶我去书房。”管家应了一声,连忙招呼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家丁,一起扶着周延儒进了书房,旋即屏退了两人,管家自己去泡了一碗参茶,端到了周延儒的面前。想了想还是问道:“阁老,您这是?”周延儒仿佛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完了,我们的一切都完了。”管家一惊,这些天他们的这个庭院来往的鸽信不断,管家作为周延儒的亲信,虽然无权看信中的内容,但是他明白是什么事情。说起来,已经有两三天没接到来自南直隶的信件了,一般来说,他们每天都有通信,两天以上没有通信在管家看来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周延儒昨日还吩咐他主动发信件去南直隶问问,没想到今天就有回信了。可周延儒看见回信之后竟然是这般模样,管家就是再笨,也应该知道信中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听见周延儒猛然这么说,管家一脸的惊异,“阁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延儒惨笑了一声道:“今天的信件是马世奇发来的。估计这家伙发完信件没多久应该也被抓了。”“啊?马老爷被抓了?谁这么大胆敢抓复社的人。”管家不敢相信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管家跟了周延儒这么多年,虽然不是官员,但是对官场上的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从社会上来说也是见多识广,他当然明白复社是怎样庞大的实力,在江南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要说复社的一般成员也就算了,可是马世奇是什么人,只要是个江南的官员都应该知道,现在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抓马世奇,管家非常不理解。周延儒有气无力道:“我们的战略被他们发现并破解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被刘毅玩弄于股掌之中,可笑老夫还自以为聪明绝顶,没想到在人家看来就跟傻子没什么区别。”管家听不明白老爷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 筆趣庫 ,肯定是周延儒受到了重大打击,否则说不出来这番话。正当管家还要再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家丁的通禀,“老爷,郎中来了。”周延儒看了一眼管家,说道:“你去让郎中在偏房等待一会,等我通知再过来,我想休息一会。”管家立刻退出了房间。 周延儒待管家出去,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将鸽信又摸出来看了一遍,马世奇在鸽信中说的很清楚,计划全部败露,他们投入的钱粮血本无归,徽商总会早就有准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调来了无数的粮食平抑粮价,他们放在库中的粮食就连平价放出去都没人要,现在这些粮食成为了巨大的累赘,要想运到外省去卖,又不可能负担这么大额的运费,再者刘毅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让他们把粮食运走,卖又卖不掉,运也运不走,这已经是死局。没想到刘毅更加毒辣,竟然釜底抽薪,将他们的计划全部刊登在报纸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周延儒作为曾经的首辅,自然知道刘毅办的大江晚报的舆论威力,他们复社如果是在完整的情况下,能跟他抗衡一番,可是现在刘毅雷霆出手,将复社打的七零八落,而且还将复社的底裤都给露出来了,复社已经没有抗衡之力,这么多人临阵倒戈,还有被复社控制的官员的证词,这案子已经被刘毅给办成了铁案,周延儒他们想翻案都不行。 还有他的那些个门生,被刘毅抓的抓擒的擒,按照刘毅的作风,他绝对不会借着中军都督府的名义去处理这些人,而是借刀杀人,把这些人全部弄到朝廷去,让朝廷和皇帝来决断,可想而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天下百姓共同声讨这些人,皇帝和朝廷就算是想保住他们都保不住,再说了,保住这些人做什么,温体仁恐怕巴不得他周延儒和这帮门生故吏一起下地狱呢?朝廷也需要做出个样子来给民众信心,让大家知道朝廷还是心向百姓的,在内忧外患的今天,他们做出这样的姿态无疑有利无弊,而自周延儒以下的所有人就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但是他们不能怪谁,他们不做初一,别人怎么会做十五。筆趣庫 周延儒起身走到了书房的一个小柜子旁边,平日里这个小柜子一直锁着,就连打扫卫生的管家也不能打开看,钥匙就在周延儒的身上挂着,就连睡觉都带在身边,周延儒将身上的钥匙解下,打开了柜子上的铜锁,周延儒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原来在内阁当首辅的时候,看奏折都需要戴西洋镜,他打开了铜锁才发现自己的西洋镜没带,便又走到了书桌旁边,拿起桌上的西洋眼镜,戴了起来,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旋即,他将柜子里的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盒子,他缓缓脱去了自己的外套,整理 了一下内衬白衣,然后将盒子的盖子翻开,里面赫然是他首辅时候穿的一品大红官袍,还有带着长长帽翅的首辅官帽,这首辅官帽是仿宋制,除了首辅的乌纱帽两边有长长的帽翅以外,其他官员的并没有,基本上是统一戴翼善冠和方冠。周延儒将铜镜放在桌子上,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官袍给换好,穿戴整齐之后又将帽子戴上,对着镜子看了看,将乌纱帽扶正。随后端坐在自己书桌前的椅子上。叹息道:“功名利禄终究是一场空,老夫想借着此次行动回到首辅的位置上,没想到整个江南士绅阶层的财富为别人做了嫁衣,刘毅这家伙真是好手段,经此一役,怕是弄了上亿两白银吧,十年的辽饷齐聚新军之手,这家伙下一步应该要起兵造反了。老了,真的是老了,玩不过一个小年轻,真是失败。” 周延儒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个小锦囊,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他用手捏着这药丸道:“身败名裂,老夫今日才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周延儒明白,刘毅的这种在报纸上刊登他们计划的手段若是放在平时一点用都没有,朝廷本来就对刘毅持一种不信任的态度,只要周延儒他们在粮食战争中获胜,刘毅的行为就是隔靴搔痒,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打了个翻身仗,让他们前期的谋划付诸东流,利用手中的筹码让这么多官员士绅反水,现在周延儒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也不用洗,刘毅在报纸上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可惜了,自己到头来竟然获得了这样的结局。周延儒知道,大明已经容不下他了,他已经没有在世上存在的必要了,无非是自己体面一点给自己一个了断,还是温体仁这帮家伙给自己一个不体面的了断罢了。张溥他们被抓起来,下场能好到哪里去,刘毅只要将他们解送京师,崇祯就是一万个不愿意,也要给刘毅褒奖,以示天威。再者,刘毅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已经做了准备,到时候堵住崇祯的嘴,还能讨个好彩头。 周延儒挺直了腰身,“天下民心十分,打建虏收获三分,打流贼收获三分,如今这一次救民于水火又收获了三分,九分归了刘毅,只要刘毅振臂一呼,想办法拿下最后的一分,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说完,将手中的药丸一下子放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吞下肚去。周延儒自嘲地笑笑道:“恐怕这时候,这家伙的运银船队已经启航北上了吧,皇帝得了好处,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高明,高明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渐渐地便没了声音。 偏房中的管家和郎中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老爷的传召,管家说道:“我去看看吧。”郎中点点头,管家便奔着书房去了,片刻之后,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嚎:“阁老!阁老!阁老你这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