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螳螂捕蝉-《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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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问玉回头望去,见街上让出条路来,一个小将策马疾驰而来,盔帽已失,甲衣染血,肩头扎着支箭。

    沈问玉惊问道:“出了何事?”

    小将到了跟前儿,翻身下马,高声禀道:“报沈先生!大事不好!矿山上出事了!汪监军忽遭黄参将和苦牢监守刘戍所杀,矿山上现已大乱!末将赶来禀报军情的路上现了朝廷兵马的踪迹,一路拼死奔驰,随行的斥候军已遭朝廷兵马剿灭!”

    “什么?!”于先生刚安抚好马匹,听闻此话险些从马背上仰下去!

    轰!

    仿佛雷音天降,南门方向忽然出一声巨响!

    “报——”一个小将从街北策马而来,人未到,已高声喊道,“东门现朝廷兵马,大军现已攻城!”

    于先生和沈问玉望向东门,街上出现了慌乱之声,铁骑兵们举着火把来回望着东西二门,脸色煞白。

    石沟子镇是座小镇,只有东西二门,矿山在西,西面现了朝廷兵马,东门又遭突袭,岂不是说镇子被朝廷大军包围了吗?

    小镇驻军不足千人,城墙低矮,年久失修,能扛多久?

    “朝廷兵马怎会突然出现?”于先生望着杀声震天的东门,忽然转头望进客栈,“不好!中计的是我们!”

    朝廷兵马不可能来得这么及时,除非一切早有计划!

    这石沟子镇是大图朝廷和英睿皇后联手设下的圈套!

    沈问玉一声不吭,夜风穿街而过,火光飘摇,人影重叠,滚滚黑烟熏得她双目刺痛,攻城声、厮杀声都仿佛从她耳畔远去,只留下一句冷淡的话语——你们也不一定杀得出去。

    她缓缓地望进客栈,屠杀的惨烈景象映入眼中,她看见的却仿佛是自己方才轻慢得意的笑。屈辱感涌上心头,她回头怒道:“慌什么!暮青在此,镇子里还有千户贱民,拿下暮青,绑出老弱妇孺!我就不信,朝廷敢逼我们屠城!”

    “沈问玉!”伴随着一声怒喝,一道寒光从客栈内射出!

    这时,围困客栈的兵马已乱,正望着东西二门的方向不知所措。街道狭长,客栈门口横着一地尸,战马不能近前,沈问玉面前不知何时已无人防守,那寒光从客栈内射出,向着她的喉咙而来!

    沈问玉大惊,命悬一线的瞬间,一把将身旁并骑的于先生扯了过来!

    于先生冷不丁地遭人一扯,登时就要堕马,那寒光恰在此时刺破火把的光亮而来,咚的一声钉入了他的天灵!他睁着惊恐的双眼,缓缓地跌下马背,连声儿都没来得及吭就断了气,尸体堕下马背,惊了二人的战马。

    沈问玉惊魂未定,身下的战马一扬前蹄,登时就将她给掀了下去!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而起飘摇而落,沈问玉却没能起来。她堕下马背,后身着地,五脏受震,登时绝了气息!

    气息虽绝,五感仍在,她睁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看见一颗颗带血的人头冲散了弥漫在夜空中的狼烟,星河烂漫,却带着血的气息。

    兵马退如潮水,人声缈若风烟,她被弓兵们扶了起来,一个骑兵握住她的手腕,刚要将她拉上马,一道寒光泼来,那骑兵的手臂忽然被斩,血泼了她一脸。

    弓兵们急忙扶住她撤退,前头的人却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暮青手执剖尸刀杀入弓兵阵中,一刀废一人,人倒如墙塌。

    沈问玉明明已听不清人声,耳畔却偏偏传来了清晰的童谣声。那些童谣、话本,一声声如同刀子般割人血肉。

    从军西北,智救新军,披甲还朝,断案练兵,一朝昭告女儿身,二帝争雄两国立。

    凤驾南巡,问政平叛,护兄回国,国复民安,神女降世兆祥瑞,两国婚书再争锋。

    呵!

    听听!

    世间聪慧有志之女何止暮青一人,上苍却独独待她亲厚,生是一介贱民,却是凤命神尊。

    而她,生是侯府贵女,命却坎坷漂泊。

    她名问玉,生而有问鼎凤位之志,却因情失智,身中奇毒,远走葛州。幸而她命不该绝,九死一生来到南图,取信大皇子,出任女谋士。

    女谋士啊……

    古往今来,世间有几个女子能任皇子幕僚,在诡秘莫测的三国政争中指点风云变幻?

    她走上了政治舞台,暮青却沦为后宫女子,正当她为此感到愉悦之时,暮青竟然突然折道淮州,平叛问政,不仅破了北燕和南图联手的大计,还助巫瑾登基复国,敕封神官,执政四州!

    什么阴司判官,转世神女!

    上苍不公!

    同朝生人,生而有志,为何命运竟有云泥之别?

    她恨!

    沈问玉猛地盯住前方,一口气冲上喉咙,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一把取出身旁弓兵箭筒中的毒箭,推开左右,手持毒箭就朝暮青扑了过去!

    暮青杀出重围,脚下踏着血路,眉目被血水糊住,一抬眼见一支毒箭刺来,仰避之际抬指一刺!

    沈问玉毫无痛楚,只感觉到手肘忽麻,手掌一松,毒箭落地,不过一息之间。

    这一息之间,暮青已蹬地而起,身子尚未站起,刀已借势而出!

    噗!

    沈问玉的大腿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汩汩涌出,她踉跄一下,跪了下来。

    这一跪,跪在暮青面前,刹那间,多年来百折不挠的隐忍骄傲、苦心经营的心血大志都仿佛毁在这一跪上,沈问玉喉中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嚎,奋力拾起毒箭,含血喊道:“为何你要与我生于同朝?!你贵为皇后,贵为神女,权力美誉该蚀你之心,荣华富贵该蒙你之目,你今夜该败给我!该败给我!”

    呼延查烈执着染血的弯刀跟在暮青身旁,看着沈问玉癫狂的神态,目光讥诮。

    的确,世上有许多人身居高位之后便会纵情声色,渐丧大志,他的父王也不例外。但暮青自律甚严,这些年来,习政习武,未有半日松懈,心志之坚,刀锋之利,更胜于从前。这是沈问玉不知道的,也或许是她不愿知道的。

    “贱人!妖女!拿命来!”沈问玉双目血红,高举毒箭朝暮青刺去!

    就在她举起毒箭的一瞬,长街尽头忽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铁蹄飞踏,黄尘漫天,地平线上,一弯弦月将沉,一队铁骑披星踏月而来,为之人脚踏马镫,身悬于马侧,夺过箭筒,跨马挽弓!

    一弓开三箭,罡风过处,人仰马翻!

    此时此刻,神甲侍卫们已将围困客栈的叛军骑兵杀退了半条街,暮青面前遍地伏尸,而沈问玉跪着举箭,并不遮挡她的视线。她放眼望去,见那三箭破开人群,气吞万里,力拔山河,见那挽弓之人自血海中驰来,身披黑甲战袍,眉宇深如冥渊。当年那一双日月朗朗的眼眸,时隔经年再见,已星河不再,只余狼烟。

    暮青怔在街上,眼睁睁地看着当中一箭刺入沈问玉的胸腹,带血穿出!另两箭则射向了她身旁的侍卫们!

    暮青猛地惊醒,扑向呼延查烈,一把将他护在了怀里!

    呼延查烈呆住,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电光石火间,一道剑风疾刺而来,只听噗的一声!月杀正面迎战,剑力逼得那箭一偏,手臂却遭罡风一绞,袖甲崩裂,口中喷出口血来,与那箭一同撞进了客栈大堂。

    同时,侍卫们也遭箭气罡风逼离了暮青左右!

    沈问玉仰面倒了下去,看见一人策马而来,马蹄从她身上踏过,踏得她口吐鲜血,五脏尽碎,百骨尽折,她却睁着眼,死死地盯着策马之人。

    那人未看她一眼,经过暮青身旁时大风一卷,便将人点住,卷上了马背。

    精骑队随那人策马驰出了长街,乱蹄从她身上踏过,将骨肉皆碎的她踢卷向街旁,任黄尘蒙住双眼,火把烧了尸身。

    曾经的问玉之志在任幕僚的岁月里萌成了参天伟树,却最终在铁蹄下零落成泥了。

    ……

    而那人率精骑队驰过长街后直奔东门,东门已被朝廷兵马攻破,精骑队迎面遇上率军入城的将领,勒马扬声道:“西门已破!逆贼于、沈二人皆已伏诛,逆党正在绑杀妇孺,殿下命侍卫们清剿逆党,我等先护殿下撤离,尔等去平叛止乱!”

    那将领看向暮青,见她坐在马背上,脊背挺直,面色冷沉,不由被那威严所慑,急忙拜过,率兵止乱去了。

    精骑队到了城门口,取出朝廷令符来,畅行无阻地出了城。

    石沟子镇向东十余里,一道岔路口,精骑队弃马入了山林。

    林中草木幽深,星光细碎,暮青立在空地上冷冷地望着那人。

    那人回过身来,星光从眉宇间照过,点亮了那双深沉的眼眸。

    刹那间,一切仿佛还在当年,又早已不是当年。

    风过山林,飒飒萧瑟,许久后,他道:“多年不见,阿青。”

    ------题外话------

    昨晚七点多开始停电,一直停到早上,修了一下赶紧上来,然后……我要去哀悼我冰箱里化掉的雪糕们了。

    算了算,至多还有个七八章吧,预感到接下来我将要收到一大波刀片,打个商量,换成冰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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