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知地知-《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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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众人大惊之下急忙捣住胸口就怕开膛剖腹了。唐王爷哈哈笑道:“放心我这‘瑞佐’下手很有分寸。他此番随倭国贡使来京贺岁便给本王借来用了。大伙儿品鉴品鉴瞧瞧本王的三万两银子值是不值?”

    “值得!值得!”房总管自知性命垂危忙来哈哈大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众太监也是见风转舵之辈好容易死里逃生忙学了上司的模样只管欢笑磕头。唐王爷笑道:“献丑了、献丑了来总管大人咱们闲话少说……”自朝密道入口一指微笑道:“来咱们一起勇闯鬼门关见识一下阴曹地府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房总管魂飞天外已是双手急摇。

    看这政变实乃孤注一掷一旦出手等同赌上了九族性命众太监一听自己要下地狱顿时哭声震天唐王爷叹了口气道:“房总管咱们打都打过了你可赏个脸吧。”说话间八名隧扈围拢过来已将房总管团团包围只见天竺修士静默在前东瀛剑客虎视于后一旁还有六名异域人士个个神光炯炯均非寻常人物。

    房总管冷汗直流看自己年岁已长过不两年便可告老还乡实在犯不着玩这一把可唐王爷一旦恃强用逼难保自己不会血溅五步。他自知一个对答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只得苦笑道:“王爷且容咱家多问一句这立储案未到最后关头.不知花落谁家。您……您好端端的正路不走何必走这招险棋呢?”

    这话确实问到了要紧处看方今八大世子之中向以“徽唐徐丰鲁”五王最受瞩目五王中又以唐王世于载昊、徽王世子载允两人势力最大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如今正统皇帝圣旨末裁载昊既还有希望中选唐王为何要忽然难?众太监一听此言登时哭嚷呐喊:“对啊!王爷!您要走正途啊!咱们还可以偷考卷、撒贿赂、送美女您为何要走这邪路呢?”

    “总管大人……别要自欺欺人了。”唐王爷叹了口气朝房总管斜了一眼淡然道:“您也应该晓得的载昊早就没希望了。”

    房总管忽闻此言不禁咦了一声道:“王爷您……您何出此气馁之言?您是觉得咱家出卖你了么?”唐王爷摇头道:“总管别误会本王对你只有感激并无分毫不满。”房总管嘿地一声索性把话说开了大声道:“既是如此王爷何故出此下策?我给你四处奔走受尽了人家的冷眼你却在这儿作怪?王爷!您真那么怕‘临徽德庆’?”

    方今朝廷势力最大者便是“临徽德庆”四王这四位郡王手握百万雄军势力之强、洞见观瞻。想来唐王意图不轨便是给他们逼出来的。一听此言众太监立时义愤填膺大吼道:“王爷别怕他们啊咱们一会儿上他家纵火烧死他一家老小给您出口气啊!”

    唐王爷笑了一笑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了不过本王此番作为与四王无关。”房总管讶道:“你……你真不怕他们?”唐王爷淡然道:“‘临徽德庆’势力极大却非牢不可破。毕竟他们有四个人便有缝隙可钻。待我送点银子过去这破洞可就更大了。”

    房总管暗暗颔看唐王爷以离间之策应付四王可说深明诀窍。可说也奇怪唐王爷既有应付徽王的妙计这立储案自该水到渠成可他又为何要行走偏锋?莫非朝廷里另有什么势力集结?

    一片疑惑中听得一名太监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王爷怕谁了!”唐王爷微微一笑道:“我怕谁啊?”那太监呐喊道:“王爷是怕鲁王允跖他比您还有钱!”

    方今朝廷郡王中也有一位大富豪那便是世居东昌府的鲁王允跖。此人靠着父祖泽荫家中藏了大笔金银未必不比唐王的财力。耳听众太监胡喊乱嚷唐王爷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几位公公啊鲁王买椟还珠贻笑天下他的钱是死钱岂同本王的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你们若拿这个守财奴与本王相比可难免让天下人耻笑了。”

    房总管反覆猜想越纳闷看这唐王谁也不怕可他为何要与皇上犯冲?莫非后宫里有人敌视他?想着想霎时灵光闪动双手一拍喊道:“王爷我知道了!是不是琼武川要对付你!”引王爷皱眉道:“琼武川?”房总管忙道:“是啊他这回立储案里支持川王爷早已把您视为眼中钉王爷是不是他把你逼成这模样的?”

    听得此言唐王爷却是哈哈一笑:“总管误会了。我与琼武川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阿要害我?便算如此谅他行将就木的老人又能拿本王奈何?”房总管干笑道:“王爷您别逞强啊人家可是当今国丈您便算不怕他总该怕他的女儿吧?”

    紫云轩朝廷第一外戚势力头号人物便是琼武川。此人势力满布朝野女儿更是当今皇后若要与唐王爷唱反调自是大敌一个。听得此言唐王爷却是捋须而笑:“公公这话就没见识了琼武川若真有雄才大略景泰朝时早已挤身权臣之林何须等江刘柳全死光了方来正统朝里逞勇斗狠?”说着摇头耻笑:“此人倚仗女儿裙带非英雄也。纵能得意于一时亦不得久。”

    房总管连猜数人无一得中还想磨耗时光却见那东瀛武士“瑞佐”提着凶刀慢慢朝自己走来房总管浑身抖颤声道:“王爷……到底这朝廷里是谁要对付您啊……您……您快请说吧老房给您拿主意……”

    唐王爷叹道:“公公别老是装傻本王在朝廷里真正大敌便是……”他把手一提背后东瀛武士登时喝地一声拔刀出鞘直朝房总管砍去。

    “王爷!”天外飞来横祸房总管自是惨叫道:“咱家可没碍到你啊!”

    惨叫过后房总管只觉肩头一凉他呆呆跌坐在地只见唐王爷似笑非笑地蹲了下来他瞅着房总管的右臂道:“总管大人懂了么?我的敌人是谁?”房总管呆呆看着唐王爷眼见他在

    在察看自己的右臂霎时之间什么都懂了。

    世上帮会门派虽多可以烙印为记的一群人却只有那四个字。房总管干笑道:“王爷……您……您怕的是镇国铁卫?”

    “镇国铁卫”四字一出四下一片寂寥全场太监噤若寒蝉只闻殿外飕飕风响吹得窗格子震动仿佛有人在旁窥看一般。唐王爷叹了口气眼见房总管的右臂清白不见记号便替他掩上了肌肤叹道:“你说对了。镇国铁卫一日不除别说我儿子载昊能否当上皇帝便连咱们家的这个大好江山也要给这群贼子顺势叼走。”房总管脸色惨白一时低下头去竟是久久吭不出声。

    若说朝廷是只大棋盘正统皇帝是城池里的“大将”伍定远是手握兵权的“相”六部尚书、五寺寺卿则是“车马炮”至于这个镇国铁卫他们不是兵也不是卒他们就是那只大棋盘。

    “镇国铁卫”行事隐讳却总是无所不在如影随形。是以朝廷里上至帝王下至知县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黑影他们争权夺利相互激战却不知道自己并未离开那只大棋盘也走不脱“影子”为主人设下的局。

    这是生死之战载昊若成了皇帝第一个扫除的便该是“镇国铁卫”。否则他只能做个木偶隗儡。同样的“镇国铁卫”也不会手下容情他们定会提前难。如此看来唐王爷深谋远虑他已经看到立储案之后的局势也难怪他要行此险棋了。

    眼见房总管面色如士迟迟吭不出声来唐王爷不由笑了笑:“总管不如您来告诉我吧现下咱们该怎么办?难不成也要去找大掌柜磕头请他给咱们烧个烙印把屁股烫红?”房总管干笑道:“那……那也是个办法。”唐王爷冷冷地道:“别开这等玩笑。本王当年没有顺服江充如今也不会顺服客栈。你点条明路吧本王该怎么办?”

    房总管面色苍白他瞧了瞧王爷手下的武士又朝刘敬遗下的密道瞧了一眼忽地仰天长叹就地坐下道:“王爷算了吧……其实载昊这个皇帝当是不当没那么要紧。倒是您该替自己留条退路别赔上性命了。”

    “混蛋。”唐王爷附耳过去森然道:“你老房是个局外人随时可以抽腿逃命可我和载昊呢?你想这一局要是玩输了咱们父子还会有命在么?”

    赌局既已下了断无反悔余地若想永远抽身离开唯待咽气死亡之日。房总管这几年来替唐王奔走自也知晓他的决心。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叹道:“也罢那你杀了我吧。姓房的死便死了绝不连累老家人。”

    这是必死的局房总管绝对不玩果然便决心一死了。听得此言众太监内心悲戚自知政变要死不政变也要死一个个都哭了起来。唐王爷听他说得壮烈不由笑了笑道:“别哭、别哭你们怎都不问一问我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

    这话倒是提醒房总管了。当年知晓此间机密的说来不过江刘柳几人而已待得东厂覆灭、正统复辟朝廷里死伤惨重这条密道的秘辛便给人遗忘了看唐王爷轻而易举地找了出来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

    “总管……”唐王爷要解说机密了他搂着房总管的肩头附耳道:“老实告诉你本王拿到了……”说着眯眼而笑比指向天道:“天牌。”

    “天牌?”房总管满心愕然不知此言何意正疑惑间手上却多了一样物事他低头急看霎时大声惊呼一旁太监们也急急围拢过来颤声道:“好漂亮……”

    确实漂亮房总管手上拿的是一颗红宝石其状如卵色泽之深更是宛如鲜血拿在手上竟染得衣衫面孔皆成殷红足见此物色光之纯。房总管揉了揉眼。他虽说久居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却也没见过这般巨大的红宝他情知有异喃喃便问:“王爷……这东西如此珍异不会是买来的吧?”唐王爷微笑道:“当然下是这是一个女人交给我的。”

    房总管以为他在戏弄自己不由苦笑道:“女人?听来怪有钱的该不会是什么天女吧。”这话本在打趣谁知唐王爷却把眼睛凝视着自己颔微笑房总管干笑道:“真是天女?”

    唐王爷笑了笑道:“这颗宝石有个名字叫做‘帖木儿红宝’。剩下的话我应该不必说了吧。”房总管呆呆看着霎时一拍大腿惊叫道:“真是天女!”正要大声呼喊却见唐王爷竖指唇边嘴角含笑房总管又惊又喜道:“王爷你……你真见到她了?”

    唐王爷嘿嘿一笑道:“这就天机不可泄漏了。来吧总管本王已有天命护身自足与镇国铁卫周旋。您若也想玩这一局那便跟着来吧。”说着拍了拍手率先走入了密道。

    房总管凝视着面前的黑洞心下却隐隐生出希望虽不知“天女”是否便是传闻中的那个女人可一旦她真已来到中原局势当有所改观。他一咬牙想起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当即冲上前去嚷道:“王爷!让咱家助你一臂之力!”

    房总管冲进密道徒子徒孙面面相觑不由大声哭了起来:“不要啊!我们不要死啊!”东厂群监悲从中来奈何老板已然下海了徒子徒孙便算不从也没人理会了果然众随扈又踢又打更将他们一个个踹进了密道。

    喀地一声轻响密道阖起眼前漆黑无光四下满布尘灰众太监禁不起吓一时莫不如耗子乱窜又哭又叫房总管喝道:“乖乖站好别坠了东厂的威风。”众太监哭哭啼啼勉强抱做一团房总管哼了一声正要取出火石打上唐王爷却拦住了:“且慢用火。这密道太久没开怕有沼气。”

    房总管答应了可面前黑暗无光若无火光相助却要如何辨识道路?正烦恼间却见唐王爷伸手入怀瞬息之间黑暗里亮起了一片萤光照亮了整座甬道。

    夜玥珠来了只见唐王爷掌中多了一颗宝珠荧荧生辉光柔如满月正是名列稀世奇珍的“出海明珠”此物藏于深海夜照寒洋可说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唐王爷却拿来当油灯用足见比人富甲天下果是名不虚传。

    面前的唐王爷真有钱他的红宝石有鸡蛋大小他的夜明珠比火把更亮众太监遇得如此明主顿时簇拥了过来垂泪道:“王爷咱们适才一时糊涂没了忠心请您别见怪。”唐王爷哈哈大笑:“诸君何出此言?列位今日既有追随之意来日自当与本王共享富贵。”众太监听得富贵二字霎时鼻中喷气目中光悲戚容情一扫而空全都等着望黑里冲了。

    唐王爷笑了笑便将夜明珠交给了天竺高手命其当前领路。众人沿途向前一连走过数百尺但觉密道晦气恶臭真不知积了多少泥尘房总管掩着鼻子憋声道:“这刘敬也真了得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了这个大洞。”唐王爷笑道:“总管此言差矣刘总管虽说神出鬼没能人所不能可您自己瞧瞧这密道像是偷偷挖出来的么?”

    房总管心下一凛看这条密道深入皇城地区若想开凿施工必然惊动后宫嫔妃。纵是神机妙算如刘总管怕也办不到。他转了转念头沉吟道:“如此说来这莫非是江充所为?”唐王爷笑道:“此言差矣。江充是景泰皇帝的忠狗他干啥在主子臀下开大洞?”

    房总管情知如此偏又猜想不出只得道:“这……这莫非是皇帝自己挖的么?”唐王爷叹了口气道:“答对了。不过这条密道不是景泰朝开挖的……”他伸手轻抚石壁叹道:“这是隆庆帝凿出来的。”

    “隆庆帝?”众太监大吃一惊看这隆庆皇帝不是别人而是武英、景泰之父天下第一正统之君想他乾纲独裁根基稳固却不知为何乱挖自家墙角莫非想自己闹政变不成?

    满场寂静中没人看得懂道理房总管老谋深算登时醒悟道:“我晓得了这是狗洞!”

    古来帝王别的本领没有开溜功夫最是一等一一到国破家亡之时莫不打开大门、急冲而出还怕少带了金银细软。耳听众太监频频称是唐王爷却是勃然大怒:“大胆!国在天子在国亡天子亡!我朝帝王吃百姓的粮征百姓的税一旦到了不能保护百姓的时候便该下手自裁以示负责!岂会预留密道逃生?”

    王爷义正词严众太监却是眉来眼去。毕竟千古以来多少先例前有唐玄宗抱头鼠窜、后有宋徽宗高呼救命个个都是整破江山之后抱头鼠窜而去又有谁肯负责了?至于那些跳海自杀的多半都是倒楣小孩替死鬼。要说真有一位皇帝与天下共存亡以堂堂一国天子的身分自杀、以示负责那还真是千古奇谭了。

    房总管干咳几声自知事涉王家颜面不好随意讥嘲便道:“王爷教训得是。只不过这密道是作何之用?莫非是……”他不知如何措词只得胡乱道:“是供隆庆皇帝捉迷藏的?”

    众太监细声偷笑唐王爷也不好再骂了他叹了口气道:“老实说吧本王今夜之所以进宫纯是因为宝石主人的请托。她希望查清楚刘敬何以败亡。”

    房总管讶道:“这还犯得着查么?当年刘敬是给胡忠出卖的啊。”众太监辈分低不知胡忠是谁只是嗯嗯啊啊地答腔唐王爷却叹道:“也许是吧不过宝石的主人告诉我她说这条密道绝非普通地方也许刘敬得知此间秘密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覆亡。”

    众太监讶道:“为什么啊?”唐王爷喟然叹息:“宝石的主人说了这条密道牵扯了咱们皇家的一个诅咒。为了这个诅咒天下动荡多年至今犹未平息。”

    “诅咒?”众太监面面相颅一时不得其解唐王爷叹道:“据说这个诅咒一日不除将来无论谁登上了帝座谁都坐不稳龙廷。所以她希望本王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等日后新君即位她才能放心离去。”

    众人越听越怪良久无人作声。看眼前这条密道罕为人知若真是隆庆皇帝挖掘出来的恐怕琼武川、伍定远等大臣也未曾与闻只不知唐王爷自称受人之托却是什么人能把此间秘密托付于他?那人又有什么能耐居然能采出前朝古远的秘密?

    房总管暗暗推算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内情可情势未曾明朗自也不敢多言当下便收拾了嘻皮笑捡只管默默尾随在后。

    约莫走出百尺那天竺高手忽地停步下来说了几句怪话唐王爷倒是个博学的居然不必通译便已颔道:“前头有间密室应是刘敬举事之地了。”房总管心下一凛自知到了景泰朝第一惨烈之地当下由天竺高手领路唐王紧随在后其余各人便也鱼贯而入。

    虽然经过了十年眼前的密室还是极其可怖但见四下破砖烂瓦东照壁尽成废墟似给什么高手砸得稀烂其余墙壁则满布弹孔地下还留着些铁弹枪丸虽说时日已远亦能想见当年乱枪齐的惨烈。

    房总管俯身拾起一枚弹丸骇然道:“好家伙这江充还真是狠这般对待咱们东厂的人。”唐王爷叹道:“无毒不丈夫啊你没瞧咱们皇上这几年是怎么对待他的余党的?”

    自正统朝创建后为铲除江系人马皇帝假借三大案之名不知株连了多少前朝余党手段之狠牵连之广比江充犹有过之。

    房总管哼道:“成者为王、败者死光。斩草还是得除根啊。不然等他们死灰复燃便换咱们死了。”他唠唠叨叨的说着忽见地下有着几滩干涸血迹便问道:“这是谁的血可是刘总管的?”唐王爷摇头道:“刘总管神出鬼没岂能死于宵小之手这些是薛奴儿的血。”

    当年东厂政变第一位惨死的便是薛奴儿如今事过境迁众太监把大内第一高手的威名听在耳里却是一脸茫然竟无一人晓得他的大名。唐王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诸君咱们正

    统朝虽已创建十年可推究当年第一个流血殒命的却是这位薛奴儿房总管这位总算是你们东厂的先人你拜一拜他吧。”

    耳听众太监还在议论纷纷猜测薛奴儿是男是女房总管大喝一声:“混帐东西全是不长记性的你们忘了小时候最怕谁么?”众太监心下一惊这才想起那个粉面红唇的老妖霎时一哄而散纷纷逃入了密道之中。

    相传薛奴儿秉性暴躁没想人缘坏到这个地步房总管咕哝两声虽说自己与薛奴儿毫无交情总算也合掌拜了几拜总算聊胜于无。

    一行人朝密道行去看这地道无止无尽不知通往何处只是众人跟在唐王爷背后倒也觉得平安毕竟唐王商人出身最善算计风险此行又是宝珠、又是高手实乃有备而来。看那名天竺高手练有软骨之术一会儿前方密道若遇机关凭他的灵妙身法必也能提前示警。

    又过数里道路陡然开阔唐王爷取出了罗盘测度颔道:“从这儿开始便已离开禁宫地底了。”房总管左右察看眼见道路甚宽已能供数人并肩而行。低声便道:“这是供政变兵马行走的吧?”唐王爷颔道:“没错。这儿已不在禁宫之下刘敬若要放手扩建自也能大刀阔斧。”

    众太监见得密道工事浩大想起老祖宗的功力莫不大感得意都觉与有荣焉房总管干笑道:“刘公公真是了得当年若非棋差一着今日当家作主的便是他了。”

    唐王爷哈哈一笑道:“听公公此言可是想有为者亦若是啊?”房总管吓得脸色惊白道:“万万不可咱家的命是用来吃饭的你可别拐我。”说笑之间地道一路向前慢慢再过百来尺地底湿气转重四下更是恶臭四溢众太监忍耐不住一个个相互指骂:“是谁放屁?”、“是你!”、“不是我!”房总管骂道:“闭嘴这不是屁这是沼气。”

    地底沼气乍然涌现房总管呼吸不畅连提了几口真气却都打不开胸口郁闷转看众太监更已头晕眼花脚步全慢了下来。房总管心中担忧忙道:“王爷前方沼气更浓咱们……咱们还要走下去么?”唐王爷早已气喘吁吁他摇了摇手嘶哑道:“撑下去。今夜不能过关咱们又得等一年。”正统皇帝等闲不出宫若非一年一度的祈雨法会今夜绝无良机闯入宫中房总管情知如此只得喝道:“快走!快走!大家加快脚步!别耽搁了!”

    前方恶臭扑鼻已是难以呼吸可朝廷秘辛便在眼前只消到了密道尽头当年刘敬何以失利、隆庆皇帝何以建造此间密道种种谜团都能一举揭破众太监鼓起了勇气低头狂走那唐王爷也给人背了起来。正走间忽听前方传来惊呼众太监大喊道:“总管没路了!”

    房总管急忙上前惊见前方道路多了一块巨岩已将去路堵死。他嘿地一声没料到去路已给封死赶忙喊道:“大家一起过来把这大石头推开!”总管一声令下众人全数涌上前来一

    个搭着一个齐心合力来推听得“喝啊”、“喝啊”之声不绝于耳奈何太监尖叫、王爷喘息高手低吼那巨石却是闻风不动。

    四下沼气益浓烈众太监难以呼吸想要退出去却又怕支撑不过便在甬道里乱挖泥土盼能掘出生路。猛听嗤地一声劲响地下喷出泥水甬道两旁的土石纷纷坠落土质竟甚松软。众太监大喜道:“有路走了快挖!大家快挖!”

    软土深掘甬道深处便传来异响仿彿龙吟悲鸣房总管大惊失色:“住手!别再挖了!”

    房总管迟了一步听得轰轰怪响甬道深处土石坍方竟已堵死了去路可面前泥水却越淹越高转眼已至膝间众太监哭喊叫嚷欲朝甬道后方奔逃偏又无路可走只得大哭道:“总管!总管!救命啊!”房总管早已慌了手脚赶忙出力来推巨石正慌乱间忽地触到了一行刻字依序摸去见是:“江充灭刘敬于此”。

    “死定了啊!”地道里哭声震天房总管也是愕然苦笑看江充为人何其谨慎想他当年察觉此间机关之后必定命人在出口处设下埋伏果然今夜“死江充杀活总管”东厂又得二次覆灭在此。众太监不愿等死只能扑在巨石上拍打哭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眼看便要全军覆没忽听一人道:“瑞……瑞佐上前开道……”刷地一响一名矮子拔出了长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是那东瀛武士上来了。

    倭刀锋锐异常高手练至绝顶造诣往往能一刀断岩以这“瑞佐”的功力而论或能让众人脱困也未可知。房总管大喜过望忙道:“大家靠墙站着别挡路。”

    泥水渐渐上涨已至腰间情势更见艰困那瑞佐涉水走来停在巨石之前慢慢屏气凝神猛听“喝啊”一声怪吼烈风破空声大作看瑞佐持刀过顶重斩而下众太监自是欢呼叫好:“成啦!”

    众太监急急围拢来看正等着大石碎开、天崩地裂之象哪知半晌过后却见大石头仍旧好端端地蹲在那儿除了石面上多了两道刀痕交会十字其余别无异状。房总管气得泪眼渗出骂道:“混帐倭寇!除了会欺负太监却还成什么用?咱家先宰了你!”正咒骂间猛听铿地一声金响一柄兵器从人群里刺出只见岩石上多了一柄金锥看那锥头所入之处赫然便是适才斩出的十字痕心。

    “喝啊啊啊!”人群里站着一条壮汉看此人肤色蜡黄好似是个南洋人他拿起了脑袋咚地一声重击脑袋如同铁锤般撞下那金锥受了大力竟尔慢慢没入岩中。众太监欢呼喊叫:“铁头功!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咚咚敲击之中金锥深入石心已达数尺那南洋力士将金锥奋力拔出石面上便留了一个深孔。便于此时又是一名随扈上来了看此人瘦巴巴的手上拿着一只大竹筒却也不知有何古怪。

    正疑惑间那人弯下腰来将竹筒置于石面缺口跟着深深吸了口气。

    呼吸之间那随扈胸腔鼓起越涨越大骤然间气息吹送竹筒里一股黑色粉末飘出满是辛辣之气。房总管大吃一惊:“火药!”话声甫出便已向后奔逃众太监亡命不落人后自也呼爹喊娘起来。

    “救命啊!”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股烈风从身遭刮过向外窜出须臾之间大石崩坍天摇地动泥脏臭水倏忽泉涌便将众人一齐冲刷出去。

    “妈呀!”房总管一马当先第一个被冲了出去。他趴在地下浑身烂泥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全是为了朝廷的大秘密不觉咬牙切齿正四下搜寻机密间忽听耳边传来啜泣声:“呜呜……有坏人……”

    房总管呆呆地抬起头来眼见自己身处一座谷仓之中地下铺满稻草草上躺了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少女身上又压了个衣衫不整的男孩二人满面惊惶也正朝房总管瞧来。

    “什么玩意儿?”房总管呆了少男少女叠罗汉谷仓里来个不亦乐乎。房总管呆若木鸡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却是这么幅景象等在眼前霎时翻身起跳便已冲向唐王爷狂怒道:“他***王爷!这……这就是咱们朝廷里的大秘密?”

    唐王爷也是一脸狼狈他给随扈搀扶起身眼见小男小女缩身相拥十分惊惧自也是满面迷茫他左顾右盼一阵方才喘道:“两位……两位莫怕我们是朝廷命官不知……不知两位高姓大名……”那少年颇为老实喃喃便道:“我……我叫杨阿中……”说着又朝少女一指羞涩道:“她……她叫阿香……是我的姑娘……”

    正害怕间忽见房总管色眯眯地盯着少女似有意图那少年不由大惊道:“你干什么!别碰我的阿香!”

    “碰你个屁!”房总管恼火了尖叫道:“谁想碰你的阿香了!公公只想碰你!”说着将少年揪住全身乱碰一迩喝道:“快说这是什么地方?”少年骇然不已万没料到此人不爱女色专只冲着自己来含泪哭道:“这儿……这儿是小镜湖……”

    房总管转身去瞧庙外只见附近有处沼泽芦苇丛生、泥泞遍地想来适才的沼气便是这儿来的一时心下更怒:“小净湖?净你个大头?这分明是个泥巴沼!”正要乱碰严惩却听唐王爷道:“对了就是这儿是这个地方没错……”

    众太监微微一愣全都安静下来了。不知小镜湖有何悬疑之处。唐王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小兄弟这儿以前是座破庙对么?”那少年讶道:“是啊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知道的?”唐王爷嘘了口气道:“对了当年刘敬就是以此为根据地。”

    地方对了庙是破庙、湖是镜湖虽已时移物换仍能看得出昔日端倪。房总管皱眉道:“王

    爷再来呢?您不是说这儿有个什么狗屁诅咒?”唐王爷自也参详不出他在谷仓里走了一圈沉吟道:“是这样没错……宝石的主人告诉我她说咱们只消离开密道随意找个人一问便能找到当年遗下的线索……慢慢也能解开谜团……”

    房总管气极反笑道:“随意找个人问是吧?”说着将那少年揪了起来喝道:“臭小子快招!朝廷最大的秘密是啥?说!”那少年哪里知道什么?一时高喊救命那少女急急上来抢人尖叫道:“你做什么?快放下他了!”

    正打闹间谷仓外传来脚步声听得一人喝道:“杨阿中!你拐带我的阿香却是想找死么?”另一人又道:“没错!朋友妻、不可戏你玩弄阿强的女人你还想活么?”说话间谷仓大门打开一群少年手持棍棒蜂拥而入正要找杨阿中算帐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泥巴也似的黑人左手拎“阿中”右手提“阿香”兀自凶眼瞧望自己众少年魂飞魄散大惊道:“鬼啊!”

    房总管哈哈大笑左擒右抓宛如饿虎扑羊眼看其中一个唇红齿白忙抛下了少男少女将之搂入怀中喝道:“臭小子快给我从实招来!朝廷最大的秘密是啥?”

    众随扈见得无聊戏码莫不掉头走开房总管玩得兴起便只顾着狞笑。可怜那俊俏少年本是来揍人的此时给房总管全身乱摸一通早已吓得白脸红、红唇变白慌道:“你……你要我招什么?”房总管狞笑道:“有什么、招什么快给我说!”说着伸出手来朝那少年腋下扒搔。

    “哈哈…哈哈……有有行我有秘密可招……”那俊们少年瞧着阿香笑道:“我…我上个月也……也和阿香来过谷仓。”

    “哇哇!你说出来了!”少女掩面大哭少年满面惊羡顿时杀来两名恶汉吼道:“杨阿青!朋友妻不可戏我杀死你!”说着同心协力将那俊俏少年架起拳拳到肉那俊俏少年大声道:“你们别误会她……她只是要贴补家用我这是帮她啊!”

    “放屁!”砰砰连拳杨阿中左右开弓杨阿强飞脚直踢眼看杨阿青快没命了房总管将两人挡了开来笑道:“好啦、好啦看你们三个如此成材不如跟公公回宫吧包管以后四大皆空什么都不必争啦!”

    那几名少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兀自咬牙切齿相互叫骂房总管则是笑眯眯地瞄望人群只在物色中意弟子。他见一名少年躲在人群里窥看赫然也是个面如冠玉样貌极为出众的不由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长得倒好真算是难得了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明。”那玉白少年样貌秀气眼神却颇为傻气房总管最爱蠢小子不由呵呵笑道:“阿阿咿咿又是个‘阿’字辈的小阿明你姓啥啊?该不会姓‘阿’吧?”那少年忙道:“我……我不姓阿我……我姓杨。”房总管捉弄小孩一阵哈哈笑道:“又是个姓杨的。”正要揉捏面颊却听唐王爷“咦”了一声道:“等等又来一个姓杨的?”

    那阿明微感讶异不知姓杨有何古怪便道:“是啊。”众人微微一愣不知王爷何出此问那唐王爷却急急拉过了“阿中”道:“小兄弟你……你方才说了你也姓杨?”

    那杨阿中怒吼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杨阿中便是。”说着卷起袖子戟指大骂:“杨阿青你纳命来吧。”恶虎扑来吓得阿青大哭道:“救命啊!杨阿根快来帮我啊!”

    又来了一个姓杨的名叫“阿根”此人身强体壮赤脚无鞋当是做惯了粗活只是这人倒也古怪如此粗活作惯的肤色居然还颇为白细倒似个天生晒不黑的。

    唐王爷越看越是紧张霎时取出了一只金元宝出来大声道:“快说!还有谁姓杨!本人重重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少年呆了半晌霎时全数大喊大叫:“咱姓杨!”、“咱也姓杨!”、“咱们统通都姓杨!”

    杨阿明、杨阿中、杨阿青人人争先恐后忽听一个少女道:“我……我也姓杨。”众少年大声吼骂:“胡说!你姓周!”那少女慌道:“我…我这是冠夫姓我以后要嫁姓杨的……”

    一片吵闹中便算最漫不经心的也懂了面前的孩子们都姓杨不消说附近必有一座“杨家村”方才有这么这群孩子在此游荡。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他撇过眼去自与房总管对望一眼。两人虽未启齿交谈可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必也想到了那个名字。

    响叮当的三个字方今世上姓杨的当中没人比他的权势更大他的名字叫……

    “杨肃观?”

    破旧的农舍里面前坐了个老头约莫六七十岁年纪他手持唐王爷送来的纸条喃喃道出了“中极殿大学士”之名。

    时近午夜大批乡民窥看议论瞧着茅屋里的情景。只见八名护卫守在屋外屋内则站着一十二名无须男子再看桌边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唐王爷另一个则是房总管了。他俩面前也坐了个姓杨的他是“阿中”的爷爷乃是村中唯一识字的长者。

    没人料想得到密道外有个杨家村相距不到五里全村上千个乡民却找不到一件新衣裳看此地如此贫苦若非“杨阿中”等人带路恐怕外人还不易找到地方。

    面前的老者低头探看字条喃喃地道:“杨肃观?你们要找他?”唐王爷频频颔自知朝廷里的杨姓必与此间有些干连忙道:“劳烦老丈了不知这位杨君可曾在村里住过?”

    “别急…先让我想想啊……”那老者揉了揉眼喃喃苦思起来。杨肃观官居一品名满天下历任兵部职方司郎中、五经博士、太常寺少卿目下则是内阁最年轻的大学士如此人物在前那老者却始终说不出个道理听他蒙蒙地道:“杨肃观……杨阿肃……杨阿观……”他掐指捏算一阵忽问孙子道:“阿中村里有谁叫‘阿观’么?”

    “没这个人!”杨阿中咬牙切齿兀自瞪着门外的杨阿青十分仇视。唐王爷与房总管对望

    一眼摇头之中只得提笔再写字条:“那这个名字呢?老丈可曾听过?”

    “杨绍奇?”老丈眯起昏花老眼蹙眉道:“杨阿绍……杨阿奇……”他掐指算了半天却没了声息想来也没听过这人了。一连碰了几个钉子房总管不由咕哝几声唐王爷却不气馁他提起了毛笔又写了个名字出来:“这人呢?这个年纪长些老丈也许听过?”

    “杨远?”老人定睛一瞧不觉啊了一声。唐王爷大喜过望忙道:“老丈认得他么?”那老者喜道:“当然认得还挺熟的呢。”说着挥手暴喝:“杨阿远!过来!”听得喊声人群里走出一名干瘦汉子他伸进了脑袋朝门里挥手而笑:“小人杨阿远几位大爷找我么?”

    唐王爷伸手抚面房总管嘻嘻笑骂一旁太监则是摸起了自己的空胡须打了个哈欠。

    住在京城的都知道杨家的家长早就不见了十年前杨远到水定河边洽公意外失足落水就此溺毙无踪。可怜堂堂的大学士却只剩了一个衣冠冢倘使面前的瘦汉真是“杨远”那八成是恶鬼附身了。

    眼看此远非彼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王爷自是一脸沮丧房总管凑头过来细声道:“怎么样?还能查下去么?”唐王不愿无功而返低声便问:“总管杨远可有什么别字?”

    杨远若真是本乡出身平日用得必是小名。便如“阿中”、“阿青”一般只是时隔久远杨远字什么、号什么却是无人想得起来。唐王爷满心愁闷却也没辄了他喝了口热茶正思索间忽听众太监催促道:“王爷赶紧走吧现下已是午夜了天光亮前咱们定得回宫哪。”

    陡听此言唐王爷本已起身却又坐了回去喃喃地道:“天光亮……天光……”房总管讶道:“王爷你怎么了?”话声未毕猛听王爷一拍桌子暴喝道:“阿光!”

    众村民咦了一声面面相觑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迳自抓起了毛笔火写下三宇喝道:“老丈你来瞧这个名字。”

    “杨刑光?”众人一同探头过来齐声道出这个名字。

    屋内鸦雀无声却听那老者“咦”了一声道:“阿光?”唐王爷大喜过望喝道:“阿光!”众太监不知他俩何以光来光去莫非要吃光抹尽?正纳闷间那老者打开了抽屉翻东找西慢慢寻出了一张纸条他低头比对半晌忽地讶道:“欵阿光真是叫这名字。”说着擡起头来道:“这位大爷你……你怎么识得阿光的?”

    唐王爷惊喜之下忍不住双手一拍自向房总管道:“有了!杨远就是杨刑光!”

    杨远字刑光景泰十七年皇门金榜进士说来这“刑光”二字正是“中极殴大学士”的表字。唐王爷误打误撞居然找出了线索他嘘出了一口长气道:“老丈我是阿光的朋友找他十几年了。他以前可是住这儿么?”那老者苦笑道:“您也在找他啊真不巧咱们也一直在找他的下落哪。”唐王一脸纳闷:“你也在找他?为什么?”

    话声未毕面前已然送来厚厚一叠纸条跟着老丈苦笑、孙儿大笑屋内从上到下乃至于门外窥看的乡民全都哈哈笑了起来:“阿光!阿光!花光光啊!”

    房总管咦了一声听不出所以然来忙道:“花光光?什么花光光?”众乡民捧腹笑道:“钱哪!不是钱哪里能花光光啊?”

    众乡民莞尔失笑房总管也醒悟过来方知阿光是个穷光蛋那老者唉声叹气将厚厚一叠纸片翻了开来道:“哪这些就是阿光写的借据加起来一共六十几两银子抵得上两头毛驴了。”房总管心下一凛忙来看借条署名只见上头胡乱画了个押立书人果然是“杨刑光”。他咳了一声便附耳过去:“王爷有点怪。”

    确实有点怪杨远是前朝五位大学士之一家财万贯学富五车怎可能在家乡借钱不还?唐王爷怕自己弄错了人便又翻了翻借据待见纸张泛黄立书年份远在景泰初年沉吟便道:“老丈这么多年来阿光一直没回来么?”那老汉叹道:“那是当然了。这小子借了一屁股债之后便躲到外地去了咱们村子里受害的可不只一家一户哪。”

    房总管又道:“老丈这人以前还做过别的坏事么?”那老者道:“那倒没有阿光是个游手好闲的除了偶尔喝醉酒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听得此言房总管心下了然当即俯身过来附耳道:“王爷不必问了这人不是杨远。”唐王爷叹道:“何以见得?”房总管细声道:“那还用想么?堂堂的内阁大学士为何要为几两银子逃亡外地不敢返乡?”

    唐王爷一颗心直往下沉眼看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河北杨家祖源居然还是一无所获。他瘫倒椅上呆呆出神过得好半晌方才道:“老丈这阿光为何欠你的钱?可是好赌么?”

    那老者苦笑道:“也算是赌吧这小于每隔三年便要去省城大赌上一场不过他老是输慢慢就光啦。”房总管讶道:“每隔三年赌一把?这是什么赌局?”那老者干笑道:“朝廷办的赌局。”房总管还待要问已给唐王爷拉住了道:“他说得是科考。”

    房总管心下醒悟这自古科举便是个火坑引得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望里跳偏生状元就只有一个每回放榜出来总是一家庆喜万家哭看那“阿光”命运乖离必也是全家抱头痛哭的一个了。

    想起读书人一穷二白常为赶考东赊西借想来这阿光定也是个穷秀才房总管又道:“那后来呢?这‘阿光’可考上了吧?”话声未毕众乡民已是嘻嘻而笑那老者摇头道:“嘿嘿那小子要是考上了举人咱也可以做状元啰。”唐王爷皱眉道:“怎么?阿光读书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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