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天下》序章-《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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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交溅声震平野。夕阳余晖之中那矮壮汉子痛声惨叫地下却摔倒了一名男孩左手软绵绵的早已脱臼那右手却仍死握着军刀。碧潮扑上前去大哭道:“二哥!”

    老二活着回来了他来得正是时候总算来得及救下碧潮。那矮壮汉子冷不妨挨了一刀痛得满地打滚那手臂伤口竟是深可见骨。

    鞑靼领目蕴怒火把手一招听得刷刷数声全场尽皆拔出了猎刀便朝这一家老小踏步而来。

    生死一刻到来爹爹的命数海生的命数碧潮的命数乃至于娘亲、姊姊的清白全都得靠手中的军刀守卫那二弟浑身抖虽然满心害怕却也万万不能退让。一大一小怒目相对那领猛地扬手而起重劈而下那孩子也悍勇异常只单手持军刀奋然迎上。

    轰然大响之中一道金光刺目闪耀只见那鞑靼领向后翻滚狼狈不堪众人大惊大喊不止鞑靼们睁眼骇然连那爹爹娘亲乃至于浙雨、春风、海生、碧潮也都张大了嘴。

    太阳即将隐没一轮新月冉冉东升只见那柄军刀牢牢拿在二弟的手上然而二弟的手却又给人握住了。在全场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一名老汉气喘吁吁蹲于二弟身后却是他出手了救下这孩子的性命。海生颤声道:“这……这是坑里躺的那个老卒……”

    先前众人仓皇逃难其后见了日月王旗因循指引一路逃来此处却见了坑里的一位老卒本以为此人早已断气没想到却还能起身抗敌。

    那老卒生了重病看他面色灰败肚腹好似积了水胀得颇大不住喘息。他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唢呐正要凑上嘴去猛听嗡地破空弦响一名鞑靼取出轻弓朝那人射出羽箭。

    那老卒咬牙提刀奈何才一用力立时弯腰捂腹面露痛苦之色转眼鲜血迸出弓箭透甲而入钉臂没羽。那帮鞑靼毫不容情转眼又是六七箭射来那老卒无力抵挡只能紧紧抱住了孩童将他护住了

    嗖嗖几声老卒全身无处不中箭。那鞑靼领把手一挥止住了同伴随即提刀上前。他要亲手斩杀此人!

    劲风破空牛角刀当头斩下那老卒咬紧牙关举手护住头脸但听当的一响夜色中飞出无数火星却见那老卒喘息如旧并未身异处。众人转头惊看却见那柄刀握在那孩子的手中竟是他替老卒挡下这致命的劈击。

    众鞑靼面面相觑心里都感惊诧看这牛角刀何其沉重便是大人也耐不住重击岂料这孩子六七岁年纪竟能架开这雷霆一击?那领心里不信顿时奋力再砍却听当的又响牛角刀二次荡开却又给架住了。

    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孩童缩紧身子以刀面当作了盾牌用身体分量牢牢挺抵无怪能挡下这一刀。鞑靼众人微微一奇那领则是啐了口唾沫把手一挥同伴们一齐挺刀而上。

    私下满是微弱哭声人人都晓得二弟要给砍为肉泥了那孩子却死也不肯走只听当当当的一片乱响金光乍现间杂着无数闷声痛哼鞑靼众人脚步踉跄竟都向外跌开了。

    在爹娘的激动注视下只见那老卒单膝跪地却是他反手杀出了一招。直至此时众人方知道这老卒非比寻常他以重病待死之身尚能独力对抗十八骑。随手一刀划出金光慑人逼得敌手尽皆退让。那领惊怒交迸不知这一老一笑何以如此古怪他亲手接过弓弩正要远远将之射杀却见那老卒低下头去奋力吹响了唢呐。

    呜呜……呜呜……呜呜……

    那唢呐声本该高亢激昂此际听来却似濒死猛兽的低吼苍茫悲凉。慢慢的那唢呐声低微不闻那老卒也给劈了致命一刀已然倒地不起。

    那领双目圆睁正要转头来看却觉喉头一凉竟给一柄长剑架牢了。他牙关颤抖低头去望赫见剑上錾着“燕山十三位”五个篆字。一名军官俯身下来揪住那领得髻将他拉起身来附耳含笑:“鞑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众鞑靼大惊失色正要拔刀御敌却听刷刷刷之声不绝于耳大批箭簇迎空射来全数钉到了脚边。海生仰头急看大喜而呼:“爹!是官军!是官军!”

    日月旗高展在天旗下两面直幡左是“隆庆”右是“燕山”一是朝号一是军号一匹又一匹高头骏马一名又一名重甲将士八方遍野计达数千。

    那带头军官微微一笑把那领的头揪转过来让他望向远方山峰。

    暮色笼罩太阳即将完全下山当此一刻天地最是昏黑。慢慢的夕阳沉山新月初辉日月同临远处山峰在地下映出了最后一道黑影。

    一根食指竖起沿着黑影笔直而去指端末处是一颗初生的金星恰恰位于峰顶之上。

    日月星三奇同临各自照出了一道光影交汇于大草原之上。那爹爹张大了眼颤声道:“这……这是天寿山脚……”带头军官微笑颔:“说对了。此地正是天寿山长陵天寿山。”

    那爹爹甫脱虎口原本满心感激可听得“长陵”二字却不觉啊了一声向后摔跌浑身抖自知闯到了一处绝不该来的地方。

    天寿山长陵天寿山阴间冥城的地宫入口。

    那带头军官揪住鞑靼领手上一个力压得他跪倒在地一旁下属也将番人尽数带来命其跪成列面向天寿山。那带头军官附耳过来轻声问道:“朋友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嗯?”

    一时间满场鞑靼牙关颤抖人人仰起脸来望向远方得天寿山几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座阴城是一座坟墓比冥府更让凡人敬畏因为此地埋了一个人谁都不敢惊醒的人

    昌平县、天寿山下葬日月朝第三任国君他便是汉人史上空前绝后、武功至强的皇帝:“永乐大帝”。

    他是骂名最甚的一位皇帝不仅仿效始皇修长城还学汉武征番邦乃至于六伐北元、七下西洋八十万大军征安南纵是秦皇汉武加总也及不上此人的穷兵黩武这便是葬于天寿山中、“永乐大帝”武霸的一生。

    天顶日月星三奇同临照亮了远方的黑暗大殿人人心中都明白这便是永乐帝陵墓的入口:“祾恩大殿”。至此众人也才明白为何那老卒一吹唢呐便能召来援军原来这“燕山十三卫”正是守陵的兵马。

    那军官仪表堂堂气宇不俗其余下属也是戎装金甲想是身份不俗。看来天子脚下气象森严众兵将自视奇高绝非穷乡僻壤的土团练可比。

    那军官凝目环视眼看一名汉子低头缩手唯唯诺诺当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便将之召来问道:“你们打何处来?怎会遇上这批鞑靼?”那爹爹低声道:“咱们……咱们是生意人急于出关买卖没想到长城坍塌了一段险些……险些给他们……”

    那带头军官笑了一笑便朝众女眷瞧去待见她们满面惊容便拍了拍那鞑靼领的面颊微笑道:“朋友居庸关以北你想怎么个干法我都管不着。可你闯进长城、在永乐帝面前掠夺他的子民这却容你不得。”他环顾全场蛮人忽地揪住一个年轻的对领道:“这是你的儿子是么?”

    那领大惊失色双膝径自软了。那带头军官一笑知道抓对了人当即把手一招道:“取五脏刀来。”

    那鞑靼领浑身巨颤道:“不要……不要……”那军官哈哈大笑道:“原来会说汉话那可来劲了。”说话之间下属端来了铁盆内里浸泡了五柄晶亮法刀。那军官笑了笑解释道:“所谓的五脏刀便是五种法器专用来开膛剖腹分作剜心、摘肝、取肾、断肠……你们瞧这柄……”他当即取起一柄双头短刀端如钩尾端如匙微笑道:“这是摘肝匙先勾后舀一下子便能将肝脏剜出来……”

    两名少女面色惨白饶那海生自负大胆也不禁面上变色。那鞑靼人听得懂汉语更是牙关颤抖眼眶红嘶哑地道:“军爷我们……我们是临时起意……求你……求你手下容情……”那军官微笑道:“你方才若是容情了岂有此刻之事?”说着军官揪住那年轻人的髻逼他仰起头来随即取来一柄法刀咝的一生已然将那人的衣衫割破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

    那年轻人不知是受惊过度抑或是有心求饶竟大声哭叫起来悲声远扬让人不忍听闻。那军官心肠极硬右手提刀左掌牢牢压制那鞑靼的身子使其面向天寿山一刀送下看也部看、瞄也不瞄便割开了外袍沿中而下两边平开竟是分毫不差。

    那鞑靼领泪流满面已然双腿软倒那年轻人则是凄厉哭叫挣扎不已奈何那带头军官武功高强却如何挣脱得了?只见月光照下映得法刀更加雪亮那军官提起到来朝那鞑靼人得胸口剃了剃须毛丛丛而落他微微而笑朝那鞑靼领瞧了一眼又朝汉人女眷望了望忽然间他眉头一皱直起了身子放开了那人。

    那年轻鞑子摔倒在地已然痛哭不已众下属不知长官何以变卦无不皱眉道:“大人你这是……”那带头军官摇了摇头道:“众将听命放开这些蛮子。”那爹爹大吃一惊慌道:“军爷……你……你不杀他了么?”那军官道:“我不想多此一举。

    那爹爹满心茫然道:“多此一举?军爷……军爷此言何意?”

    那军官转过头来朝女眷们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她们闭起眼了。”

    那爹爹急忙转头只见大女儿浙雨、二女儿春风并同自己得妻子人人双眼紧闭不敢多看。想是场面过于血腥把她们都吓坏了。

    那军官笑了一笑道:“朋友实话实说吧你们见我行径凶毒心里定然想着这帮武官好血好杀残酷冰冷便于那帮蛮子一个模样是吧?”听得此言那爹爹吞了口唾沫目光向地不敢来答。那军官微笑道:“别怕我并无责怪之意。换成我是百姓亦作如是观。”说着把法刀抛回盆去双手交击朗声道:“来人!放他们走!”

    众下属听闻号令各自松手推开众鞑靼惊喜交迸却又怕另有诡计。一名军士提起马鞭奋力朝地下一抽厉声道:“还不走?”

    众番人本还半信半疑待给马鞭惊吓了什么也不及深思忙一声喊翻身上马便朝北方疾驰逃窜。那娘亲原本紧闭双眼带听得双方对答便也睁开了眼颤声道:“军爷……你……你真放走了他们?”

    那军官淡然道:“我与这些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为难人家?”那娘亲颤声道:“你……你怎能这样?你是朝廷武人领着俸禄得……”那军官微笑道:“也罢那照夫人看来末将该当如何?”那娘亲低声道:“你……你该替百姓除害否则便是失职……”

    “失职?”那军官笑了笑拉住那娘亲的手将她带了起来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招向下属朗声道:“来人取我铁胎大弓来。”

    那娘亲靠在军官的怀里一时脸红心跳。那爹爹气急败坏慌道:“你……你要做什么?”那带头军官不理不睬只从属下手中接过弓箭随即握住那娘亲的手带着她拉出满弓附耳轻声:“来你要杀哪个咱俩一起动手。”

    太阳早已下山了月光照耀但见鞑靼惊慌逃命宛如待捕的猎物。那军官屈膝矮身带着那娘亲的手一同瞄向鞑子的背心附耳道:“看这些人也有家室、有妻小相比家乡也有人等着她们回去。咱们这一箭射下世上便要有人哭”

    心念于此那娘亲俏脸惊白玉指虽给弓弦勾得疼痛却始终不敢放箭。

    强弓硬弩在手敌人的性命全在自己的一念间那娘亲浑身战栗满面犹豫海生大喊道:“娘!杀了他们!娘!”渐渐的平野上的胡虏城了小小一点那娘亲终究下不了手。那军官笑了笑便将弓箭收了回来道:“夫人你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人?”

    那娘亲面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那军官淡然道:“我最恨百姓一脸的事不关己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好似咱们武人生来就是屠夫满手血腥。末将只想告诉你汝与吾一般为人恻隐之心并无二致。你的心有多好我便有多好你的手有多脏我便有多脏。”说着他靠向那女人的粉颊轻声道:“夫人您听清楚了么?”

    那军官生性风流看他口唇贴近几如亲吻一般却要那爹爹如何不怒?忙挡到妻子面前咬牙喘息:“阁下……阁下尊姓大名?可否示之一二?”

    这批武官不必塞外盗匪各个有名有姓只消告上官府便是一条调戏民女的大罪。那军官却也不怕只淡淡地道:“要抄我的名字么?来这便是在下的令牌。官职品秩都在上头。”

    那爹爹低头去看只见那军官递来一块篆字铁牌上书“燕山左卫副指挥使。七品白璧暇”。那爹爹哼了一声把名字暗暗记下了便又扶起妻子低声道:“你没事吧?”那娘亲双腮潮红道:“我……我很好”说话间又朝那军官瞧了一眼更显得羞中带怯。

    这白璧暇约摸三十出头年纪风流飒爽相貌也甚英俊自能掳掠妇人芳心。他四下巡视眼见附近倒了辆大车便命人将之扶正另又取了伤药交给海生、碧潮。那娘亲则从车里抱出了女婴天幸完好无缺已在熟睡想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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