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尘有意-《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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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花谢,两年的时间在许多个不眠之夜中悄然而逝。这一年,落尘十四岁了,终于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

    落日把天空点燃,满目尽是灰暗的红色,落尘独自坐在浮山的竹林,坐在平日哥哥练剑的地方,对着漫天红霞发呆。今天,她第一次来潮,虽然她在医书上读过女子初潮之事,可今日突然看见自己裙上的污血,她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宇文楚天瞥见了她裙上的血,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隔壁的张嫂踩着小碎步进门,一脸欣然地告诉她:“别怕,这是好事,小尘,你现在是女人了。”

    她红着脸低头。

    张嫂教会她怎么处理身上的污血,还乱七八糟跟她说了好多话,说她可以嫁人了,还说女人的贞洁比生命还重要,除了拜过天地的夫婿,不能让任何男人碰触她的身子,否则就成了残花败柳,不会有男人再娶她,还要被所有人耻笑,所以她宁死都不能失了贞洁。

    张嫂还问她可有中意的男子,如果有,她可以帮忙说和。张嫂还说,镇子上有好多男人都眼巴巴地想娶她,就连首富王家的公子也对她倾慕已久,想纳她为妾,王公子要是知道她欲出嫁,怕是要把药铺的门槛都踏破了。

    她谢过了张嫂,送走了张嫂,独自上了浮山。张嫂的话在她脑子里回荡不绝——嫁人?为妾!

    她对王公子毫无印象,对全镇的男人也毫无印象,她满心满脑都只有她的哥哥,最疼她宠她的哥哥。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嫁到陌生的家中,和陌生的男人日日相对,她只想留在药铺,一辈子和哥哥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一起读书……

    可他终究也是要娶妻的。

    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为她梳头,她笨拙地把他们的头发结在一起,傻傻地说:“听爹爹说,这叫结发,结发的人永不分离。”他解开结在一起的两束黑发,点着她的额头嘲笑她的天真:“傻丫头,结发的是夫妻,不是兄妹!”

    是啊,结发的是夫妻,他们是兄妹,所以他们注定是要分开,要各自过各自的人生。

    “我到处找你,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宇文楚天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随即他拉起她,将外衣脱下来叠好铺在石头上,才让她坐下。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坐在上面又暖又软。

    他坐在她身边,为她挡去晚风:“你的身子,不宜在这里吹冷风。”

    “哥……”

    “嗯?”

    她转身看着他,他这两年长得越发好看,她每天看还是觉得好看。月白色的中衣一尘不染,晚风拂起他的衣摆,更显身姿清逸,细雕细刻般的五官无比俊美,黑瞳深处也多了她读不懂的深邃,更加吸引人。

    “我不想嫁人,行吗?”

    他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一辈子就这么跟着你,就算你娶妻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照顾嫂嫂。”

    他哑然失笑,为她摘下沾在她发间的落叶:“傻丫头,等你遇到真心喜欢的男人,就会哭着喊着求我把你嫁出去了。”

    “我才不会!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

    他凝视着她,许久。如血的残阳,红得潋滟,他的眼中仿佛也染了夕阳的颜色。

    “哥,你干吗这么看我?”

    他恍然回神,蹙眉深思一下,道:“小尘,其实在这个世上,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

    “我们还有别的亲人吗?”

    “以前你年纪小,我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没告诉你,现在你长大了,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了。”

    她没有说话,认真听他说。

    “其实,你的亲生父母并没有死,他们还活着,或者说,可能还活着。”

    “我的亲生父母?”她愣了一下,才慢慢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不是亲兄妹?”

    “嗯,你是被爹爹抱回来的,那年你三岁,娘告诉我,你不是我亲妹妹,但要我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对待你。后来,我曾无意中听爹娘聊起过,他们说你娘是苗疆女子,叫兰溪。那时候我以为你娘亲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所以爹娘才会收养你。但爹娘出事的那晚,爹爹让我带你去苗疆找一个叫兰溪的人,我才知道你娘还活着。”

    落尘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突然什么都变了,她的亲人居然都不是亲人,那个陌生的兰溪,才是生她却未养她的母亲,她宁愿这不是真的,宁愿爹娘才是她的亲人,身边的哥哥才是她的至亲。可这是哥哥告诉她的,在她的心中,哥哥说的话就必定是事实,绝不会有半分的错。

    宇文楚天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轻轻搂住她颤抖的肩膀:“小尘,你放心,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对你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我知道,可是……”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娘,我相信她一定很疼你,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和你分开。”

    她默默点头,靠在他温暖的肩上。

    兰溪,那个远在苗疆的女子,真的是她的娘亲吗?那她为何从不曾来找她?她忽然很想见见她,倒不是有多么渴望有个娘亲,而是想要个答案。

    “好了,就要起风了,我背你回去吧。”

    “为什么要背我?”她不解。

    “你身上不方便,不能走山路。”

    “……”

    夕阳下,她靠在他温暖的背上,呼吸着他的气息。那时候,她真是年幼无知,她以为她不会嫁给任何男人,他以为哥哥就是她一生的依靠,却不知这世间还有许多非凡的男人,至情至性,比如陆穹衣,比如萧潜,因为遇到他们,她才明白什么是男女之爱,她才明白了有一种爱情叫“朝朝暮暮”,而宇文楚天才是她心中最期盼的朝朝暮暮。

    宇文楚天刚背着她转过山石,一袭比夕阳还艳丽的人影从空中落下,轻飘飘地落在他们面前。她不必细看,只闻到那股弥漫的胭脂味便知道是孟漫。孟漫对着宇文楚天风情万种地一笑,一双眼睛更勾魂了。

    孟漫只软软地说了一句:“我找你有事!”宇文楚天便将她从背上放下来。

    落尘看看回去的山路,想起他刚才说的“你身上不方便,不能走山路”,她有些生气,很生气,她决定今晚一定不给他煮粥吃,一定不煮……

    可如果他饿了怎么办?好吧,他要是承认他错了,不该见色忘义,她就原谅他。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收起满心的失落,正准备走山路回家,只听宇文楚天道:“小尘,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她收回准备迈出的脚,惊喜地点头:“好!”

    宇文楚天和孟漫去了小树林,一双人影隐没在竹叶间。

    她不禁想起洗衣服大娘们说起的男女之事,那时她懵懵懂懂,以为宇文楚天和孟漫也是在竹林做一样的事,如今她懂了男女情事,也懂了礼教忠贞,便坚信以宇文楚天的为人,绝不会对孟漫做出不该之举……那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在原地走了两圈,落尘终于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悄悄走进竹林。竹林深处,他们相对而立,像在说什么话,她再走近些,听见孟漫道:“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冷冷回答:“你明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还要接近我,引我入夜枭,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孟漫笑了,身子轻轻依在他的胸口,手指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缓缓触摸:“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想离你更近一点。”

    看见他们如此亲昵的动作,落尘的心口好像突然被烫了一下,连带着身上也烫了。

    他冷冷瞥了一眼孟漫搭在他肩上的纤纤玉指,未靠近,也未远离:“我知道你想利用我杀人,可你想我帮你杀的人到底是谁?是那些买家想杀的人,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是谁,反正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噢?你可知我想要什么?”

    她纤长的指尖撩过他鬓边的发,滑过他的耳后:“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宇文楚天忽然笑了,清淡得让人捕捉不到情绪:“我想要你……离我远一点。别把香脂弄到我身上,我妹妹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你!”孟漫猛地站直,一张原本淡红的脸转成青白色,“宇文楚天,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你的提议我会考虑,考虑清楚了给你答复。”

    “……”

    在孟漫的愤怒之中,在落尘的诧异之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走到落尘身边,重新背起她走下浮山。

    “哥,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孟漫的味道?”她伏在他肩上问。

    “因为我每次见过她以后,衣服总是要被你反复洗很多遍,一直到洗坏了丢掉。”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羞得小脸红透,幸好他看不见。

    “其实,我也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哦,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他想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说:“你的味道。”

    她立刻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什么都闻不到。

    沉默中,他背着她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她又想起一件事:“哥,孟漫让你考虑的是什么事?她让你帮她杀人吗?”

    “……她是夜枭的人。”

    听见这两个梦魇中最可怕的字,落尘全身一颤。

    “当年救我们的人,就是她和她的哥哥。这几年,她一直想要把我引入夜枭,做他们的杀人工具。”

    “你不会的,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她等了好多天,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张嫂果真没有说错,自从落尘变成女人,来药铺提亲的媒人与日俱增,都说是不急着要她嫁过去,就想先把亲事定了。首富家的王公子亲自带着聘礼来了,不过不是纳她为妾,而是要休了家里的三房妻妾,娶她做正室。

    她刚好和宇文楚天在内堂配药,听见王公子如此说,她便沏了一杯浓香的龙井茶,端出去给王公子。

    王公子直着眼睛从她手中接过茶,看都没看就往嘴边送。谁知茶水还没喝到嘴,他的手一抖,整杯茶都洒到了身上。

    落尘斜着眼睛看一眼立于门边的宇文楚天,收了残破的茶杯,默默回房。

    “你下的药太重了。”宇文楚天不知何时进了房门,坐在她身边。

    “我分明只加了一点点的糯骨香,他最多肚子疼上十天半月。”她轻笑道,“看看以后谁还敢来提亲!”

    “一点点?你把茶沏得那么浓,我就能闻到糯骨香的味道,以这种分量,他喝了之后,马上就会口吐鲜血而死。到时候,我们就没消停日子过了。”

    “唉!这么严重?”

    他很肯定地点头:“糯骨香是苗疆至毒,连气味都会损伤心脉,你以后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护住心脉,免得未伤人先伤己。”

    “哦,我知道了。”

    他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脸直视他:“小尘,你真的不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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