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浮云为孽-《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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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宇文楚天?”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

    宇文楚天讶然抬头,看向黑暗的虚空,门主居然猜到他的身份,那么,他一定猜到他的目的,他会怎么处置他?

    未及想完,突然阴风乍起,一阵巨大的气流冲向他,是掌风。这次他早有防备,闪身避过,那凌厉的掌风又自上方笼罩而下,夹着碾石成灰的力道,宇文楚天再次闪避,石地轰然而碎的声音传来。接着,变幻莫测的掌风随着飘忽不定的身形接连而至,虚虚幻幻,让他避无可避,最后只能硬生生用全部内力接下一掌。

    那掌心滚烫如烈焰,夹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内力势不可挡地袭来,震伤了他的心脉。

    一口血腥从心口涌到咽喉,宇文楚天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在宇文楚天内力耗尽、无力支撑之时,门主收回了掌力,一切又恢复无声无息,周围还是黑暗,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自出江湖以来,宇文楚天遇到过很多所谓的江湖绝顶高手,他都能从容应对,他几乎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所以当他知道夜枭防范严密,暗算门主是完全不可能的时,他今天依旧坦然而来,想光明正大地与门主来一场生死之战。

    然而,他终究是败了,败给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他早该想到,若是夜枭的门主可以如此轻易被他杀死,他就不会是夜枭的门主了。

    “宇文楚天。”夜枭门主冷然道,“你的剑法精妙,内力却不够淳厚,若是你想杀我为你父母报仇,我劝你好好苦练一下内功修为,十年后再来吧。”

    宇文楚天按着胸口,更加惊讶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不明白,门主既然知道他的目的,为何还对他说这样的话?

    “门主,宇文楚天他绝无此心!”孟漫急忙上前一步,极力为他解释,“他加入夜枭,只想找出当年出重金害他父母的真凶,为父母报仇。他入门之时,为了证明对夜枭的忠心,自愿服下噬心蛊,愿与夜枭同存亡,永远效忠门主!”

    “噢?你相信他吗?”

    “相信!”

    “那好!靖域,也给她一颗噬心蛊,和宇文楚天一样的那种。”没有过多的言语,已有脚步声靠近孟漫。

    黑暗中,宇文楚天看不见孟漫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微微凌乱的呼吸,还有她沁出汗水却冰冷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在颤抖。

    “孟漫遵命!”她的声音丝毫没有颤抖。

    待孟漫服了噬心蛊,门主对她道:“好,既然你如此相信他,我便也信他一次。宇文楚天,从今天起,你就是夜枭的左护法,我与副门主不在时,夜枭所有人都将听命于你。”

    有人将一个腰牌送到他面前,他接过,握在手心:“是,门主!”

    之后的许多年,宇文楚天每每感觉到灼心蚀骨的疼痛时,便会记起孟漫那微微凌乱的呼吸,还有那只颤抖的手,她当时一定很恐惧,却心甘情愿为他服下了噬心蛊。

    也正因为此,不管他再怎么想杀她,他都没有动手。这世间谁都有资格杀她,唯独他,没有!

    下了一夜的雪始终没有停,铺天盖地的雪铺满了院落,落尘用力推开门,站在门前望着宇文楚天离开的方向。单薄的衣服根本抵御不了风雪,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远方,害怕错过了他的身影。

    东方将亮时,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他,他身上没有伤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扑到他怀里,眼泪再也止不住:“你怎么才回来?”

    他轻轻地搂着她,拍着她的肩膀:“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已经杀了他?”

    “没有!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他已知道我加入夜枭的目的,对我有所防范,我不能轻举妄动。”

    “他知道你的目的?”落尘满眼的恐慌和不解,“那他为什么不杀你?”

    “我也不明白,或许,他认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喃喃低语,“可我看夜枭并不缺可以利用之人,只缺他信任的人,他留下我,到底有什么用处?”

    他确实想不通,夜枭的门主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连心思都深不可测,要杀他,恐怕真的要等上十年才行!

    冬去春来,浮山的翠竹又绿了,多年前种下的桃花树又开了花。在这生机盎然的季节里,雪洛找来了。雪洛还是美得清雅脱俗,眼中还是毫不掩饰的无尽情愫。

    雪洛来后,宇文楚天将裘叔的房子重新修建,专门为雪洛隔出一间精致的厢房。落尘不再陪他上山去练功,也不再和他聊天聊到深夜,因为她很忙,忙着陪雪洛到镇上去买东西,忙着帮雪洛将闺房装扮得典雅精致,还要忙着和她学针线女红。

    雪洛特别会绣鸳鸯,在鲜红的绸缎上,一对一双栩栩如生的鸳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摸摸它们的羽毛,感受那羽毛是否如看起来的那么柔软。

    落尘赞叹不已。雪洛说可以教她如何把鸳鸯绣得栩栩如生。

    她笑笑:“绣得再栩栩如生又有什么用?总归是多余的。”

    雪洛自然不懂她的意思,笑道:“那你帮我绣吧,我绝不嫌多。”

    她抬头看着雪洛清丽的脸,想想也有道理,她将鸳鸯绣在他们的芙蓉帐内,绣在他们的鸳鸯枕上,那便不是多余的了。

    所以,落尘开始每日和雪洛学绣鸳鸯,绣花针常常扎在她的手指上,血染红丝线,鸳鸯的眼底被绣成了红色。她拆了,重绣,还是红色,红得扎眼。

    如果不是那个月圆之夜,她想,她会绣很多很多的鸳鸯,做成锦被,做成药枕,做成鲜红的盖头。然而,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或者说,早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夜,万籁俱寂,雪洛早早便睡了,落尘的鸳鸯只剩下眼睛,拆了绣,绣了又拆,弄得缎布上都是针孔。她忽然听到宇文楚天的房里有轻微的动静,她出门去看,只见他的房门大敞着,里面没有人。

    看见天上的满月,她才想起今日是十五,是宇文楚天的毒蛊发作的日子。

    落尘忙乱地找遍了整个家,书房、药房、厨房、前厅、后院她都找了,没有找到宇文楚天的踪影。她悄悄去雪洛的窗前看,低垂的幔帐内,雪洛睡得安稳,完全没有被惊扰的迹象。

    缭绕熏香飘散而出,落尘轻嗅,熏香中有安神效果的药材用量不轻,难怪雪洛会睡得这么沉,也难怪雪洛和宇文楚天相处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月圆之夜会毒发。

    可是,时辰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是去找孟漫要解药,还是找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独自承受疼痛?

    以她对宇文楚天的了解,他多半会选择后者,那么,宁谧的浮山应该是他最好的选择。

    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山间的小路泥泞未干,落尘提着灯笼细看,上山的小路上果真留下深深浅浅不规则的脚印。她循着脚印走到山腰,脚印没入了灌木丛里,再也找不见了。她拨开生满倒刺的灌木,在里面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他。她又去了他们常练功的竹林,看夕阳的小桥流水边,还有后山种草药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的人影。

    焦急间,已过了子时,满月被阴云遮住,阴风阵阵冷冽,吹熄了灯笼的火苗。她仰头望望高耸的山巅,忽然记起他说过:浮山山顶的风景特别美,层云渺渺,千山重重,他若是有一天死了,一定要葬在那里……

    她立刻向着山顶跑去。

    一路上,她不记得自己摔倒过多少次,手脚上都是擦伤,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以最快的速度往山顶爬。她终于爬到了山顶,终于找到了宇文楚天,他倒在一棵参天的青松之下,昏迷不醒。

    “哥!”她扑过去扶起他,他的右臂被割了一条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染透了他的白衣。他的全身冰冷,脸色比衣服还要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若不是身体还柔软着,她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落尘慌忙在衣裙上扯了一条绢布缠紧他的伤口,帮他止住血。血透过绢布,染红了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麻痒,她奇怪地细看手指,只见几个细小的红色物体在血液中蠕动。她吓得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血液里蠕动的蛊虫。

    满地的鲜血中都是蛊虫,慢慢会聚,向草丛里聚集。她讶然拨开草丛,只见草丛间有一颗墨红色的药丸,与孟漫给他服用过的解药一样。她仔细嗅了嗅药丸的味道,有曼陀罗的香气,正是蛊毒的解药。

    落尘拿着解药深思熟虑了一番,还是决定把解药喂他吃了,虽然这解药以后会害死他,可他不吃解药,估计今夜都过不去。再说,这蛊毒再厉害,总有相生相克之物,总有方法可以解。

    宇文楚天在昏迷中吃下了解药,脸色渐渐恢复,脉息也慢慢平稳下来。

    “哥,你醒醒!你醒醒!”

    听见落尘的呼唤,他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仿佛穿过她,不知看见了什么:“你又给我吃了解药?我早说过,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落尘知道他不是在跟她说话,他只有跟孟漫说话的时候才会用这种口吻。但她没有反驳,扶着他的身子,柔声抚慰他:“你这么折磨自己不是什么好办法,这蛊虫再厉害,也终归是虫子,总有方法可以把它引诱出来……”

    “引诱出来?”

    “嗯,我看这蛊虫对曼陀罗的香气特别敏感,等你下次毒发,我们试试用新鲜的曼陀罗花引它们出来,或许有用。”

    他迷离的视线闪过一丝光亮,似乎对她的提议很赞同。

    “你好些了吗?我扶你回家吧。”

    “嗯。”

    她想要扶他起来,便用足了力气搂住他的腰……

    他忽然凑近她的颈项,深深呼吸,问道:“你今天用的什么香?”

    “我没用香啊!”

    “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小尘。”

    她无语良久。

    他又靠得更近些,鼻尖贴在她的颈间,呼吸间喷出灼热的温度,那热度好像会蔓延,转眼令她全身都发烫了,说话声音也有些不安:“哥,你别这样,我扶你回家吧。”

    “你叫我什么?”他勾勾唇角轻笑,头发略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落在脸上,略有些苍白的脸颊蒙上一层淡淡月光,目光却灼灼如烈日,“你再叫一次吧!”

    “……”

    “你今天怎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的声音有点哑,低沉中带着诱惑。

    她低头看看自己,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同,除了衣裙在刚才爬山的时候跌得满身泥土,头发也散乱不堪,估计一张脸肯定惨不忍睹了:“哪里不一样?”

    他笑了笑,似乎在看她,双眸却没有焦点,似看非看,若即若离:“你今晚好像,小尘。”

    “……”

    “你是不是易容了?”

    她又气又急:“哥,你看清楚,我是小尘,我不是孟漫!难道这个世界,除了孟漫,就没人会管你的死活吗?你看看我,看清楚!”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他突然低头按着自己额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看他这个反应,她不禁心软了。她明明知道他不是有心的,是曼陀罗在一点点麻醉他的经脉,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让他产生幻觉,她又何必跟他计较?

    “算了,你爱当我是谁就是谁吧,我扶你回家。”

    她又去搀扶他,他忽然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手指移到她的脸上,拂过她的唇:“小尘……”

    “哥,我是小尘。你终于认出我了。”

    曼陀罗的毒性侵蚀到了他的心神,他的眼神越来越凌乱,他拼命用手按住自己额头,拼命晃头,似乎想要控制自己迷失的心神。然而,他终究还是抵不住曼陀罗的毒性,或者说是抵不住情爱刻骨铭心的毒性……

    他弥散的双瞳终于有了焦点,可眼底的光芒越来越可怕,好像要把她吞噬一样。她惊得向后退,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很陌生,很害怕。

    “哥,你怎么了?”

    “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哥,我也不想做你哥哥!”

    他抱着她的手猛然收紧,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炽热的双唇贴上她冰冷的唇,反复地辗转,不似曾经那种似水的柔情,而是如烈焰般吞噬一切的狂乱。

    明知此刻他的心里没有她,明知他很快就要娶别的女人为妻,她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贪恋,轻轻张开双唇,让他的舌闯进来,肆意地游走,激荡起她压抑在心底的眷恋……

    她以为不过是个吻,他还会像以前点到为止,没想到他越吻越深,他的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贪婪地探索,想要索求更多。

    “唔……”

    她推不动他,狠狠地向他舌头咬去。无奈他反应更快,捏住她的下颚,继续肆无忌惮地亲吻,甚至将她推倒在地上。

    她立刻懂了他想做什么。

    她爱他,不计较将自己的清白之身交给他,可当他明天醒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她而不是孟漫,他的心情会如何?

    他以后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雪洛?

    他以后怎么面对天地,面对自己?

    “不……哥!”她汇聚灵力抵抗,被他以内力轻易压制住,她想用毒,又想起他百毒不侵。她只能拼命挣扎,叫喊:“哥!不行!”

    她希望他能清醒一点,然而,她的叫喊只让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她的脸,弯着眼睛浅笑,比满月还要魅惑,比夜色更撩人。

    那一刻,她想起自己还是小女孩时,自怨自怜地蹲在雪地里,以为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他跑到她面前,帮她擦干眼泪,就是这样弯着眼睛对她笑:“别哭!有哥哥在呢!”

    从此,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告诉自己:还有哥哥在呢。

    哥哥,当他即将走出她的生命,与别的女人共度此生,那么有过一夜属于她,可以吗?

    她还没想出答案,衣裳已在他指尖落尽……

    这一夜,远处的山峦在她眼前晃动,模糊,满月在晃动的地平线上消失,天昏地暗。

    她望着远方的缈缈流云,重重山峦,这里的风景真的好美!

    这一夜很漫长,她就像是他的对手,被他用各种变幻莫测的招式,一寸一寸地凌迟。她咬紧牙,一遍遍数着前面重重叠叠的山峰,一座一座,无边无际。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忽略疼痛,可很多时候,她还是痛到快要昏厥,又痛得清醒,后来身体麻木,意识也麻木了,麻木得看不清远处的山峰……

    她闭上眼睛,时间像是永无止境,无休无止。

    有些时候,有些疼痛,还有些陌生的知觉,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直到东方出现最温暖的一丝光,照亮所有的阴暗,她才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终于停下来,他将脸埋在她胸前,心口贴着心口,两颗心以同样急躁的节奏跳动,所有的委屈好像突然间消失。

    拥抱着他,痛苦原来也是一种幸福!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夜,的确胜却人间无数……

    或许是太累了,他伏在她身上沉沉睡去,朝露挂在他微动的睫毛上,清清潦潦。好久没看见他的睡容,如此亲近,近得可以看清他每一根睫毛。

    落尘含笑触摸他的脸,记起年少时许多梦醒的清晨,她双手托腮静静地望着他,落在他脸上的气息拂动了他的睫毛。他的嘴角边会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笑着说:“又在胡闹!”

    她便开怀大笑。

    现在,轻轻地,她靠近他,气息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动了动,薄唇轻启:“孟漫……”

    一整夜都没掉过的眼泪,倏然落下,落在他的脸上。

    他在梦里皱眉,皱得很紧。

    她自欺的梦就这么破碎了,快得她来不及醒来。

    忍着下身的疼痛用力推开他,她扶着身边棱角尖锐的岩石默默坐起来,那岩石上还留着血迹,古松的树干也留着她的血,还有这一地的松针,一地的杂草。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伤口遍布,却不觉得身上疼,大概是知觉已麻木了。

    她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又为他穿上衣服,因为他的身体太重,她的手脚又不太好用,所以折腾了好长时间,才为他把衣服穿整齐。他一直没醒,应该是刚才太累了。这样也好,至少他看不到这样不堪的场景,不用内疚,不用自责,更不用后悔。

    落尘收拾好一地的残局,又跪坐在他身边,把他手臂上昨晚给他包扎伤口用的那条绢布取下,丢下浮山的悬崖峭壁。

    如果他当这是一场梦,或者当她是孟漫,那就让他这样认为吧。

    这丑陋不堪的一夜,她希望他永远想不起,一辈子把她当成妹妹,疏离的亲切。

    回头再看他一眼,她迎着清澈的阳光与流云微笑,笑容比浮山的风景还要绝艳,却没人看见。

    这一夜就这么结束了,这一夜就该这么结束。

    湮灭了一切痕迹,她才拖着麻木的双腿,一步步走下山。她回到家时,雪洛还在房间沉睡,睡容清甜,应是在做美梦。

    似乎听见了动静,雪洛翻了个身。落尘急忙加快步子,回到房间,紧紧锁上房门。

    床上还放着她即将绣完的鸳鸯,鸳鸯亲昵地靠在一起,脸对着脸,似在诉说着不离不弃的誓言,可是它们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也好,看不见那些丑陋的人和事,它们才会幸福地在一起,相信海誓山盟,相信天长地久。

    收好了鸳鸯,落尘悄悄去打了一盆水,清洗身子。热水流过肌肤上的伤口,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伤,肩膀被树皮磨破,手和膝盖被草叶划伤,还有背上岩石的擦伤,还有一块块的淤青,惨不忍睹……

    回想起昨天一条条伤口留在身上时的场景,她不禁全身发抖,心底油然而生恐惧。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洗了多久,反正洗到水冷了,流过身体时不会疼了。敲门声传来,落尘吓得一抖,水盆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洒了一地染了血的水。

    “小尘?”是雪洛的声音。

    她急忙抵在门前,怕雪洛突然闯入,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

    努力吸气,落尘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声音还是紧绷的:“我、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把水弄洒了,我要收拾一下。”

    “哦,饭做好了,你出来吃吧。”

    “嗯,我收拾收拾马上就来。”

    “好的。快点啊,不然饭冷了。”雪洛温柔地叮嘱。

    “好,我知道了。”

    她在衣柜里选了一件最厚重的衣服,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又在镜子前施了厚厚的胭脂,总算遮掩住苍白的脸色。这一耽误便过了好长时间,雪洛中间又来叫过她一次,说是他们都在等她。

    雪洛说的是“他们”,落尘的心狠狠一沉,把正在涂的唇色涂到了脸上。

    “我……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又费力收拾一番,才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门。

    一进中厅,落尘便看见宇文楚天端坐在桌前拿着筷子若有所思,她的双腿发抖,瑟缩地退到墙边,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他抬头看看她,平静如常,除了面色有些疲意。

    她暗中提了口气,恐慌的心绪略有平复,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的饭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拿来。”雪洛说。

    “不用,我自己去。”她还没说完,雪洛已经快步去厨房。

    她不安地看着宇文楚天直视她的眼睛,又开始心乱如麻。

    他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昨晚……”

    “昨晚,唉……”她掩饰好自己的心慌,先问道,“哥,你昨晚没事吧?”

    提起昨晚,他的神色一滞。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问:“我是说,昨晚是月圆之夜,你的蛊毒又发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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