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扶摇之山-《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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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她的任性,他别无他法,只得狠下心来:“我跟你说实话,与任何人都无关,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你总是抢我的被子,总是把我挤得无处安身,还有,你总是动来动去,惹得我睡不安稳,小尘,我以后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觉,可以吗?”

    她看着他,看到眼睛湿润,眼泪在眼眶中汇聚,最后一滴滴滑落她的脸颊。

    他忍住不看,转过脸。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帮他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还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崭新的被子,上面绣着一片桃花林,虽然绣工粗糙,片片桃花却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说:“这是我刚缝好的新被子,你最近又长高了很多,原来的被子太小……”

    他再也狠不下心,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她落在他肩上泪水的温度。他忽然有点恨自己,他明明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有多么纯粹真挚,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生死别离,她只在乎他的感受,只要他说不愿意,她绝不会勉强。

    他明明知道,却刺伤了她。

    他最终还是与她分了房。

    炎热的夏季,蝉鸣声总是没完没了,吵得人无法安睡,宇文楚天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皎洁的明月,直到天亮。

    他知道落尘也一夜没睡,因为她若是睡着了,一定会做噩梦,一定会在梦里哭着喊他,她一整晚没有哭喊,所以,她一定没睡。

    清晨的早饭依旧是落尘煮的白粥,清淡的米香,入口却不再清甜,泛着丝丝的苦涩。他抬头细细端详着对面的她,嫩黄色的衣裙明媚照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光洁的脸庞莹若浩渺,安然如常,只是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他读不出其中的情绪。

    吃过饭,他们一起上山采药,一起打理药铺,她认真做事,一切井井有条,午后,她还是陪着他去练剑,双手托着下巴,远远地看着他,等着他,时而修习一会儿九黎的秘术。

    他哄她开心时,她也在笑,弯着眼睛,眼底都是他的影子。到了晚上,她也还是会陪他一起读书,在他看书看到疲惫时,她又为他准备一碗白粥,暖暖地提醒他:“哥,你一定饿了吧,喝完粥再读吧。”

    心重重地抽疼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小心地握住:“小尘,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做噩梦?”

    她笑笑:“睡得挺好的,你呢?没有我打扰你,是不是睡得很好?”

    他也笑笑,点头:“确实很好。”

    外面的风起了,吹开了窗子,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为他关严了窗:“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嗯,你今晚早点睡。”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走了,他低头喝了一口白粥,粥的味道比早晨的那碗更苦涩,难以下咽。

    这一晚,他又是一夜没睡,几乎翻遍了书房所有的医书,想要找到可以治愈梦魇的方法,但一无所获。

    书房的烛火一夜未灭,落尘房里的油灯也燃了一夜,跳跃的烛火在窗纱上映出飘飘忽忽的暗影,是她在窗前,低头坐了一夜。

    天亮时,他去她房里给她送东西,她正在梳头,镜子里照出她含笑的脸,肤色胜雪。

    “哥,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她问。

    “早吗?我看天都大亮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你以前都要睡到辰时才会醒。”

    “哦,那我回房再睡会儿。”他走到窗边,将一大早釆来的天竺葵放在她的窗前,看见她窗边的小桌上放着刚做完的素青长衫,袖口绣着白色桃花,绣得精巧细致,绣工大有进步。

    “咦,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她指着他手中的花问。

    “天竺葵,我看它挺漂亮,猜你会喜欢,所以采了些给你。”他说着,走到镜边,在她的鬓角插上一朵天竺葵,艳丽的紫红色衬得她脸色好了许多,不那么苍白了。

    “嗯,好香啊!”她笑着,黑眸中那一抹光亮掩不住幽暗。他不喜欢看她现在这样,装作一切如常,装作快乐如旧,只为让他安心。可他只能看着她这样,因为他们是兄妹,必须以礼相待,他不屑于世俗礼法,却不能不为落尘的将来考虑。

    他从落尘的房里出来,正遇上裘叔,裘叔看看他紧锁的眉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尘现在不适应很正常,时间久了,她慢慢就会习惯的。”

    他点头:“我明白。”

    裘叔递了个布包给他:“这些书你收好了,有空看看。”

    “是医书吗?”

    “算是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该懂了。”

    他点点头:“多谢裘叔指点。”

    那晚,他仔细读了裘叔给他的所谓医书,翻了翻上面的文字和图解,他便领悟了裘叔所谓的“该懂之事”。阴阳平衡,天地交泰,这些隐讳的男女之事他原本略知一二,今天看了书上详尽的细节,他才知道其中竟有那么多的奥妙,书中描绘的蓬莱仙境之感,更是看得他体内一阵阵热血翻腾,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从身体里汹涌而出一样,他越是拼命克制,越感到头脑发昏,甚至有些眩晕感。

    连着运了两次真气压制体内的火热,气血才渐渐平静下来。

    或许连着两日未睡,心境平和后,他有些倦了,半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他抬头看见落尘房里的灯火熄了,便心安了,一个人出去走走,恍惚中竟不知走到了何处。

    幽幽秘径,鸟语花香,有一片小小的竹林,还有几棵橙花树,橙花开花甚香,竹香和橙香混合在一起,更叫人心旷神怡。

    繁花环绕之中,有一处幽潭,幽潭中有一女子正在沐浴。

    月光倾洒在满是花瓣的水面上,少女的上身浮出水面,莹润的肌肤白得透明。水滴从她的发丝上滴落,闪动着醉人的光芒,胸前若隐若现的柔软,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来,少女抬头向他这边望了望,见是他,娇笑着喊道:“哥,这天太热了,你也下来洗一洗吧,水很凉快。”

    他看清她的脸,那倾城绝世的容颜,竟是落尘。

    “哥,你过来啊!”见他纹丝不动,她缓缓地起身,靠近,伸手拉着他的衣袖。

    水波流淌的声音格外响亮……

    他忽觉身子一沉,也不知怎么的,整个人栽进水里,水花四溅,他的脸上沾了一片橙花花瓣,花瓣沁着一缕撩人的幽香,撩拨起他内心如火如荼的炽热。

    他看着她晶莹剔透的黑眸,她亦看着他。

    最终,他还是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悸动,伸手将她拥在怀中,柔软的身体与他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没有挣扎,仍是仰头望着他,那种眼神充满着诱惑,他再也把持不住,唇一点点地凑近……他们的唇碰触在一起,她的唇好软,软得让他情不自禁地托住她的后脑,轻咬,吸吮。唇舌间的辗转磨蹭,纠缠了很久,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滑向她的纤腰……

    “哥……”

    深情的呼唤让他猛然一惊,用尽全力推开怀中的落尘,同时,他也从梦境中惊醒。

    原来是一场梦,幸好是一场梦!

    宇文楚天揉着在案上枕麻的手臂,抬眼,见落尘正弯腰看他,丰盈的唇瓣近得几乎贴在他脸上,他猛地起身,受惊地退后,因为用力过猛,撞得桌椅阵阵颤动。

    不明所以的落尘端着温热的白粥僵在原地:“哥,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

    用力揉揉额头,他努力驱走梦中的场景,却按捺不住心口剧烈的跳动:“没事,刚才读书读累了,一不小心睡着了。”

    “噢?”她好奇地扫了一眼桌上的书,“这是什么书啊?图画好奇怪!”

    他急忙上前一步,用力将书合上,俊脸更是尴尬地涨红:“是练功的书,没什么好看的。”

    “是男女一起练的吗?他们的姿势好奇怪,是特别厉害的武功对不对?”

    “嗯。”他随口一应。

    “那我跟你一起练好不好?”

    闻言,他的脑子里蓦然又闪过梦中的场景,身体里涌动起陌生的炽热,语气也不由得焦躁:“不好,这种武功不适合你练!”

    “为什么不适合?”

    “别问那么多了,很晚了,你快回房睡觉吧!”

    看出他不耐烦了,她便没再多问:“那我不打扰你了,我把粥放在这儿了,你记得喝。”

    她离开的时候嘴角噙着僵笑,脚步特别快,好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的胸口更是憋闷得难以忍受,有痛楚,有火辣,还有一种丝丝缕缕的纠缠,总之就是让他的情绪莫名地失控了。

    一时难以自抑,他挥手便将书丢了出去。结果一不小心殃及池鱼,可怜了无辜的白瓷碗,也跟着摔了个粉身碎骨。

    溅了一地破碎和洁白……

    落尘听见了响声,脚步停了一下,最终头也没回地离开。

    这一夜的蝉鸣声好像特别大,无休无止,气温也好像格外的热,他调息几次都无法冷静下来。

    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空荡的黑夜,他想起了初见落尘的时日,那时的落尘才三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笑,他也跟着笑了。

    母亲告诉他:“天儿,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好好待她,凡事都要让着她,知道吗?”

    五岁的孩子,脑子里总有无数的为什么。他问:“她为什么是我妹妹?”

    母亲告诉他:“她不是你的亲妹妹,但你要像亲妹妹一样对她,知道吗?”

    他用力点头,牵住了落尘的手,从此记住了母亲的话,他要像亲妹妹一样待落尘,好好疼她,爱她,凡事都要为她考虑。

    可是今天……

    他仰头,望着苍茫的天空,仿佛看见父母阴沉的脸。不,不可以,落尘是他的妹妹,他不能对她有任何绮念,他绝对不能再有这样的念头,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

    “不要!哥,你不能死!”落尘的房间传来一声惨叫,他立刻飞身掠去,撞开门,冲进了落尘的房间。

    那天是个无月之夜,她从梦中惊醒后,抱着他泣不成声。他看着怀中颤抖的她,抱着她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小尘,别怕,那都是梦,哥哥在这儿,哥哥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哥?”她仰头,恳求地扯着他的衣袖,“哥,我害怕,你陪我睡好不好,我保证不抢你的被子,我保证一动不动,不打扰你睡觉,你今晚陪我睡吧?”

    “小尘,”他扯回衣袖,“你坚强一点,噩梦再可怕也不过是个梦,你要学会面对它,克服它。”

    她抹抹眼泪,乖巧地点头,慢慢地躺回床上。他为她盖好了被子,悄悄离开。

    他知道,他走了之后她根本没再睡觉,因为他一直在院子里,他看见她坐在窗前做衣服,烛火啪啪爆裂,柔弱的人影执着纤细的针久坐窗前,墨色的发披散着,一身素色的寝衣,不施脂粉。

    这一幕竟是这般温馨,令人向往。

    他在窗外无声地对她道:小尘,你我都长大了,哥哥不能再与你相拥而眠,等你遇到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他会陪你朝朝暮暮,长相厮守,生同衾,死同穴,滚滚红尘,相守共度。

    而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

    只因他是她的哥哥,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一步步离开,不知为何,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牵动着他的心脉,每一步都会牵出四肢百骸的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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